想过一个开心的春节,大家都默契地收心认真复习。
连付一一都不发牢骚,自愿和李迎香开着小台灯开夜车学习。
答题貌似都很顺利,但自李迎香多年考试经验来看,她就像被人下了降头,蛮有信心的科目总会翻船。所以一听有人问“考得好吗?”都挺心虚地说“一般般啦。”也有人背地里暗嘲,“学霸都这样”“她如果一般我们就不活啦”。
只有被推到顶尖的人才知道摔下来有多么惨。还好李迎香对这些看得开,并不是完全不在乎,只是当结果差强人意时,会觉得最对不起自己,那些苦都是自己暗地里吃下的,却无以为报。
好在这次成绩不错,班级第二,年级第三。方秋吾令人意外的得了第一。大家都承认她的漂亮,只要漂亮的似乎都不那么刻苦,但她轻轻松松照样拿第一,太令人慕羡。
不,是嫉妒。
以前的李迎香可能会嫉妒,但现在她不会。她有超越方秋吾的欲望,暗自定下“我下次一定会拿第一”的目标。她真心为方秋吾高兴,她比其他人赢在了起跑线上,这个说法可能欠妥,事实当她站在起跑线上时,就已经付出了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方秋吾在小升初的暑假就一边练舞一边补习初一的知识,而在那些时刻,李迎香指不定沉浸于第几集的剧情中舞刀弄剑。
方秋吾说“你很聪明,李迎香,我需要付出比你多很多的努力才能和你站在同样的高度,我如果像你一样聪明就好了。”李迎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开始渐渐体悟,每一种值得人羡慕的成绩,都不是唾手可得的,要对那些与困难战斗的时刻一笑泯恩仇,转过头轻松自得的笑。努力后没有收获和更多的努力换来一般的结果都不值得被同情。
不知何时,她总是会思虑越来越多的事情,像个小大人一样形成对生活越来越完整的认识。
付一一掰开李迎香紧皱的眉头,“想什么呢?第二名就不开心吗?”李迎香摇摇头,“没啦,开心。”付一一这次的进步很大,处于班级中游水平。赵清第五名,比他进班成绩差点。刘文文这次冲进了前十,脸上笑开了花。而年纪第一是一个叫岑心的女孩。不是李迎香班里的,大家都不太熟。
对于李迎香来说,初一上半学期也算画上了一个完美句号。
放假前,李迎香已经做好了完美计划。看电视,预习下学期课本,帮妈妈做家务,找付一一玩。
付一一报了画画的培训班,大部分学员都是即将高三恶补技巧的艺术生。付一一小时候就学画画,蛮有灵性,每天都去练笔。找她玩的大部分时间,李迎香都在和培训班的哥哥姐姐瞎聊天。
有次来了一位特约老师,讲了两节课后,给大家留了一个很意象的主题作业,名字叫“你好”。付一一发呆了半天,在画纸上勾勒了几笔,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最后干脆拉着李迎香走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李迎香跟着付一一到了二中。二中不算太平,大概都是些成绩太差或家里有钱有势的学生,二中基础设施很好,也有直属的国际部能直接送出国读书。李迎香听过不少这个学校学生打架斗殴的传言,“江湖”人称“二中二中,打遍全城”。付一一看着李迎香踌躇的样子,立马笑了,“行啦,大白天没人闲着没事干打你的。”
付一一对二中是轻车熟路的样子。先带李迎香去小超市买了一瓶水,又穿过石板小路来到体育馆。体育馆很大,向下走一层是个宽阔的室内篮球馆,即使在放假,仍有很多来打篮球或坐在四周观众席交谈的人。付一一径直走到最里面的场地,拉着李迎香在观众席坐下。
“真无聊啊!”李迎香心想。她从小就是个体育白痴,不仅体育成绩差,更是对一切体育项目都不感兴趣。但她不好扫了付一一的兴致,顺着她的眼神,李迎香看到场上穿着黑色卫衣的男生,很高,她虽看不懂球,但也发现球一直被传到他手里,进了好几次。李迎香大概猜到了他是谁。“那个黑色衣服的高高的男生就是你喜欢的男孩吧。”她戳戳付一一的腰。付一一怕痒,被戳时每次的动作都很大,这次却没反应过激,仍盯着场上看。
“他叫林自敕。”
“自吃?自己吃?”李迎香怀疑自己听错了。
“chi啊!第四声。是告诫的意思,名字有‘自我告诫’之意。”李迎香看着付一一,心想她真是难得这么正经。
“魏苏佳的男朋友嘿嘿。”付一一故作轻松,李迎香心一抽,鼻子酸酸的。“行啦,就是我认识的晚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觉得他也没那么喜欢我表姐的!”
大概是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刚还在打球的一群男生朝观众席这边有座位的地方走。付一一拢了拢耳朵边的碎发,起身朝着那个男生走。他也是认识她的,离得不远,李迎香清楚地听到他问“你怎么来了?”付一一递上水,毫不遮掩地回答:“来看你啊!”
他笑笑,接过水。李迎香并不喜欢那种笑,有点儿邪气,像是对某样东西胜券在握而满不在乎的笑。李迎香心里不太舒服。
“林哥,可以啊!”林自敕被一个男生拍了拍肩膀。那个男生没有林自敕高,眉眼间稚嫩了许多,只穿了一件薄毛衣,额头上竟浸满了汗珠,头发周围似乎飘着湿气。他突然转过眼神朝她看来,李迎香急忙低下头掰手指,连自己都觉得别扭。
付一一和林自敕走远了点,一直在聊着什么,李迎香低着头坐着,浑身都不自然。也不敢抬头,总觉得自己被人盯着。好在妈妈的电话及时打来,让她快点回来吃番茄炖牛肉。李迎香朝付一一看了看,对方的眼神似乎只聚集在她面前的男生身上,她觉得如果自己这时候上前打扰,一定会被付一一骂很久。可此地实在不宜久留,索性发了信息解释一番,偷偷溜了。
可回到家也没收到付一一的短信,总觉得不太对劲。又发了一条“你到家了吗?”仍没有回复,只好拨通了她的号码。付一一那边很吵,接起电话“喂”了好几声。
“我问你到没到家?”李迎香提高了声音。
“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
“我问…算了,你看短信!看短信!”
“啊?哦哦,短信是吧,好。”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付一一的短信。“我和林自敕他朋友们在外边玩呢,我和我妈说和你在一起的,她要是问你别说漏嘴了啊。到家给你发短信啦,别担心。”
李迎香总觉得心慌慌的,不太放心,她从没和男生单独出去玩过,总觉得不太好。但她再怎么不喜欢林自敕,那都是付一一最喜欢的男生。无数个日夜里,李迎香听着付一一讲他的样子,他的声音,他做过的蠢事,又哭又笑的。总归是快乐多于悲伤。
这边包厢里,林自敕问付一一怎么了,她说“刚才的朋友让我早点回家,我说没事儿你会送我回去的。”
付一一耍小聪明真的骗到林自敕送她回家。她多希望这段路可以变长啊,可只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就到了小区门口。愈发觉得连他的后脑勺都是好看的。
付一一和表姐魏苏佳都住在这个小区,付一一蹲在草丛后面,看过林自敕抱着魏苏佳,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好长。她很想变成一只小狗,冲到他们面前凶凶地“汪汪”叫几声,吓跑魏苏佳。可她是付一一,魏苏佳的妹妹,只能提心吊胆地躲在草丛里,连呼吸都小声。
可今晚,她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再见”,堂堂正正地挺直脊背站在这里,目送着林自敕的离开,一切都在进步着。晚风习习,漆黑的夜空中有零落的几颗闪亮的星星,明天一定是好天气。
李迎香收到付一一“已到家,晚安”的消息才放心睡去。这几天她总觉得疲惫,腰痛痛的,可妈妈总说“小孩子没有腰。”早上被肚子的一阵痛感惹醒跑去厕所,竟惊觉内裤上见了红,她的脸扑一下红了,扯了卫生纸擦了好几遍。直到妈妈在外面敲门,“迎香,怎么了?拉肚子了。”她听过妈妈讲女孩子在这个年纪身体会有变化,以及一些生理期的常识。可突然发生了,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妈妈,我好像来…那个了。”
妈妈立刻就懂了,“水池下面有卫生巾,妈妈之前教过你,会用吗?”李迎香答应了一声。弄好后,在卫生间又磨蹭了半天才出来,脸蛋像苹果一样红。
李迎香被妈妈拉到房间里,妈妈异常正经又温柔地和李迎香解释女孩在青春期会出现的生理变化,该怎么爱惜自己的身体,“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是大自然的规律,而这种变化就是我们身体的规律。”妈妈又讲了很多遇到侵犯女孩子应该怎么识别和保护自己的事项,虽然羞羞的,李迎香还是郑重在日记本中记下譬如“珍惜性别的馈赠”“触碰的警觉意识”等词汇。
多少年之后,李迎香仍感激妈妈的教育,她没有与世界的黑暗隔绝,她知晓而警觉,但依旧乐观于生活。
她和付一一分享妈妈讲的内容,说自己像是“小女人”啦,付一一听她讲了很久,“李迎香,你妈妈真好。”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来生理期的时候,比一般女孩子要早,还不小心把床单弄脏,妈妈看见时,一直凶她,付一一躲在卫生间里,自己换内衣,靠着女孩的天生直觉自己学会用卫生巾,“很简单嘛”。即使肚子很痛时,也没有哭,更没有喝过妈妈泡的红糖水。
听电话的时候,付一一想到很久之前读到的一个故事,讲一个小女孩去看自己生重病的伙伴,遇到了一个巫婆婆,巫婆婆说我能让你和小伙伴互换人生,“你代替他生病死亡,你愿意吗?”小女孩被吓哭着说“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虽然她真的很喜欢那个小伙伴,但一点也不愿意和他互换人生。付一一在想,如果是一个更好的人生呢?
她承认自己很想和李迎香互换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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