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泰山寒梅 | 来源:发表于2019-04-16 10:51 被阅读5次

    过去,我们这儿对父亲的称呼为"爸"和"达"的占了绝大数,还有极少数的称作"爹"和"伯"。现在,将父亲统一称作"爸",父亲的弟弟称作"达",父亲的哥哥称作"伯"。也有将父亲的弟弟称作"二爸",“三爸"的。

    我把我父亲就叫作"达"。

    我达原先还是一名在城里干事的工人,隔段时间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要为我们带点好吃的,比如江米条,南糖蛋之类的。在我的记忆中,最为深刻的一次,就是父亲给我买了一支漂亮的玩具手枪,枪口有个塑料塞,码子一扳,"呯"的一声,塑料塞子就飞出去了。玩了没几天,不知我当时是出于什么意图,竟将这支抢拆成了零件。我达一股气,一股笑,说我是"海兽胚子","败家子"。后来,达和我多次回忆起这段往事。

    达后来因企业困难,精减裁员时自愿报名回来的。

    父亲还是村里小有名气的小木匠。箱子,柜子,椅子都能打造。家中有个大工具箱里边放满了木工用具:各式长短大小不一的刨子,墨斗,凿子,大小不等的锯子,直尺等等。

    达不大揽活,村里熟人给孩子办事想打套家具,就找上门来,达的脾气很怪,总是不肯爽快地应承下来,要人家求爷爷告奶奶地说一大堆好话,才勉强地承接下来。要不是人家冲着达人实在,手艺好,是决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地来求他的。

    达也许是上了年纪缘故吧,见活就怕,但干起来却风风火火,决不拖拖拉拉。就像一台老机器,启动难。一旦启动起来,就连轴转,停不下来了。

    既然应承下来,就得抓紧时间,一丝不苟地精工细作,用达自己的话说,这就叫应人事小,误人事大。

    要知道一个木匠的手艺如何,只需看看他×ian接木板之间的合缝是否平整,吻合的天衣无缝,卯与卯是否紧凑就知道了。达用刨子把木板刨一会儿,拿起,像练射击的士兵,睁只眼闭只眼地瞄准,看是否平整了。为了一个接缝,他要反复许多次。几块木板要粘接在一起,为了不致乱码,达会把他们排在一起,铅笔划个大"v"。

    熬胶是个细活,也是个慢工活。三块砖头架起胶锅,放入适量的水和胶片,拿好稀稠。硬柴在下面燃烧,隔一小会用刷子搅一搅,以防沉淀和溢出胶锅。别看达是个粗鲁人,这时他却是格外的冷静和细致。

    合缝是木工活的关健,板与板之间衔接的侧面均匀地涂上一层胶,按原先铅笔号的"V"字一一粘接起来,用绳子捆起来,再施以楔子撬紧。以后即使其它地方损坏,接缝处决不会开裂。

    家具的结构是靠卯来维系的。卯有公卯和母卯。卯的大小是有一定分寸的。打卯是用斧子一下一下击打凿子来完成的。凿子也相应的有分寸。三分凿子,五分凿子等等。卯凿好后,涂上胶,公卯与母卯对准,套在一起,用斧子击打严实。这样的手工活比现在电器化做出的家具要牢固许多。

    大的脾气比较耿直,直来直去,不会曲曲弯弯,说话高喉咙,大嗓门,就像是在和人吵架。对看不惯的人戓事当面毫不留情地怼,过去生产队劳动,总嫌别人偷懒磨洋工,说出不好听的话,因而得罪了不少人。有的人宽洪大度,说他人心直口快,就是那个脾气。

    达的这种倔脾性最明显地例证就是和哥拉大锯。当时只有哥能拉动大锯,他就经常给达拉下手。哥或许是没掌握好平衡度的缘故吧,拉锯时总是跑线,达为此大为光火,大声呵斥哥,撂下活,蹴在一边生气。哥是那种乖乖孩,无论达怎么数落,抱怨,他决不叮嘴。这要换成三弟那脾性,就撂挑子不干了。你说我不行,那你就另请高明吧。等达的气消了,又继续拉。

    达是急性子,干起活来恨不得一下子干完。无论是割麦子还是碾场,扬场总是延长时间,因此常与三弟争质。三弟认为饿着肚子干不出活,吃了饭干活效率高。达却不这样想,他认为天有不测风云,夏天的天气是娃娃性子,大雨说来就来,来势迅猛,令人措手不及。还是干完活吃饭踏实。实在说不到一块,他一个人继续干。

    达的脾气尽管不好,却从没在我们身上发泄过。只有一次例外地向四弟身上发泄过。那时妈刚去世,达的心情很不好,年幼无知的四弟刚好撞在了枪口上。四弟和他班的同学吵架,损坏了人家的学习用具,同学的家长寻上门来,达气得全身发抖,顺手就给四弟一个耳光。这我没亲见,是听伯父说的。为此,伯父还重重地说了达。

    达的饭量好,身体也一直很好,很少生病。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很少看病吃药。从没见他躺在炕上呻吟过。他说我哪有那么娇气。

    达上了几天私塾,略识几个字。他几次拿起我的毛笔写了同样的两个字:"天""地"。这两个字在我看来相当规范,漂亮。"天"字的右边一捺收尾像把条帚。我是决然写不出来的。到了老年,达还能非常流利地背诵他那时所读的书中的大段落。

    达在进入八十四岁时,出现了明显的症候。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腿脚浮肿了。人常说,男怕穿靴(脚腿肿),女怕戴帽〈脸肿)。这是很不好的兆头。可达对死亡似乎看的很开,不像有些老人一旦有病就怕会死去,就会流泪。达是硬汉子,拒不治疗,说他的病他知道,住院也是白烧钱,我们弟兄多,往后的日子会更加拮据,经不起大折腾。

    达自病重不到一个月就走了。他走的时候很安祥,仿佛睡着了一般。最终还是没跨过八十四岁的门坎。

    达这个急性子人,劳累了一辈子,沒享过一天清福。现在他已在另一个世界长眠不起。达,你也该好好休息了。那里没有牵挂,没人打扰,不用再劳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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