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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诗翱翔——对《诗经》发生地的朝圣之旅系列之五:向仲夫子致敬

与诗翱翔——对《诗经》发生地的朝圣之旅系列之五:向仲夫子致敬

作者: 恒照 | 来源:发表于2019-07-08 14:57 被阅读0次

    6月30日上午,到戚城遗址北边的子路墓祠拜谒。据说子路死后,卫人葬其首于此,后人建祠以祀。子路之死是孔门非常有名的事件。

    戚城又被称作“孔悝城”​,因为它曾是卫国大夫孔悝的领地。孔悝是卫灵公女儿的儿子,他的爸爸是孔子称道的“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孔文子孔圉。孔氏和史氏是卫国的实力派,卫灵公对其多有依仗。

    卫灵公三十九年,即公元前496年,灵公太子蒯聩想杀掉灵公宠爱的南子,结果失败后逃亡晋国,投奔了赵简子。公元前493年夏天,卫灵公死了,卫人立蒯聩的儿子辄做了国君,是为卫出公。蒯聩在赵简子支持下回到卫国,盘踞宿地,开始了长达十二年的“父子争国”。

    公元前481年,蒯聩勾结了他的姐姐(孔悝的母亲,此时孔圉已死,孔悝为大夫)和姐姐的情夫浑良夫,允诺只要能帮助他得到国君之位,不仅承认她二人的关系,还赦免浑良夫三死,并允许他去世后穿紫衣、着宝剑和裘服。

    在浑良夫的保护下,蒯聩潜入卫国孔悝的府中,在他姐姐的带头下,一起逼迫孔悝盟誓,并劫持他登上高台,向全国群臣宣布废黜卫出公,拥立蒯聩为国君。事变后卫出公出逃鲁国。子路得到消息后,却立即赶往城中。

    在城门口时,遇到了他举荐为官的子羔,也是孔子的学生。子羔说卫出公已经出逃,事已如此,不要再去了,以免引火烧身。子路却断然说,食其食者不避其难,既然做孔悝的戚邑宰,拿着人家的俸禄,怎么会不管呢?于是毅然赶往孔悝府中准备去阻止这一切。

    子路在台下对蒯聩说,何必劫持孔悝呢?你就是杀了他,一定会有别人接替他。子路想在台下放火,迫使蒯聩释放了孔悝。蒯聩命两个武士下台和子路作战。在战斗中,子路束帽冠的带子被割断了,他认为君子不可无冠,遵循礼制停下来,正冠结缨,准备再战,结果被杀。

    在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子路还这样讲老礼,这样有君子范儿,其死似乎也是历史的一种隐喻。因为不久便进入了更血腥,更不讲手段,更没有底线的战国时代。

    子路墓祠​建筑群坐北朝南,分祠堂和墓冢两部分。南边的山门、耳房、正大高明坊、两庑、享殿等都是新建的,透着一股化工油彩和水泥的新气。享殿前庭中东西立着两个碑亭。我们先读了东边的2000年8月立的《新修仲由墓祠记》:

    春秋末叶,仲由追随孔子周游列国,凡十四年。居卫国期间,曾任孔悝邑宰。公元前480年死于孔悝之难。卫人得其首而葬此。《水经注》记其葬所者如是。仲子祠原为依托墓冢而建,明清两代已具相当规模。文革期间,墓祠多遭劫难。濮阳建市以来,人民政府保护文物古迹,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开辟文物景点,发展旅游事业,至一九九一年二月五日,江泽民同志莅临濮阳,就文物保护利用做出重要指示。仲由墓祠遂被列为省市重点工程。是年冬月,墓祠整修拉开序幕。新修仲由墓祠为两进院落,自南而北依次有山门、正大高明牌楼、厢房、碑亭、享殿等七十余楹。享殿内新树仲由塑像一尊,仲由生平浮雕画十幅。东厢房彩绘孔子居卫十年壁画二十四帧。卫国公坊、石像生、碑碣。建筑群体掩映在翠柏修竹间,高低错落,肃穆壮观。创业垂统,吐故纳新乃中华人文传统之精髓,整修古迹乃民众愿望,时代要求之所系。为有效保护,科学整修古迹,人民政府成立文物景点保护开发领导小组,精心施工,加强管理,至今日遂成悦目佳景,实可谓得其天时,尽其地利,成以人和。特勒石以记。

    又到西侧读了1993年12月翻刻的明代董汉儒的《重修先贤仲子墓祠记》。董汉儒是濮阳人,明代兵部尚书,他的文章是这样的:

    吾开有仲子墓,旧无祠宇,正德丁卯直指杨公创建之。嘉靖万历间,吉、吴两直指相继修葺。吉公又立贤裔名完者,俾主祠事。泰昌元年冬,直指周公奉玺书按澶,展拜祠墓,时完之孙师孔迎谒陪祀,公以贤裔伍于编氓,非所以重蒸尝而馨灵哲也。下州核对其系,为给儒冠。复以祠宇废,捐金檄太守钱公、刺史董公,撤朽而鼎新之,不浃月告成。

    余方总师云中,刺史走请余言以丽诸石。余卫产也,知卫事少悉,谨按《一统志》,仲子墓有三,一在清丰县南三十里,一在长垣县北三里,一在开州北十里。《州志》则云:一在清丰县西南三十里赵让村,一在长垣县东关外,一在戚城东门外。

    《滑县志》亦有仲子墓。考孔悝之难,赵鞅纳蒯聩于戚,仲子入焉,结缨而死。则墓在戚城者无疑也。若夫长垣为古蒲邑,或邑人思慕而葬其衣冠。清丰、滑县皆以境壤相接,妄为附会,不足据也。夫式闾表墓者,王政之所先也,修举坠者,又良有司之所有事也。以彼先哲遗踪,名贤往迹,千百年后犹以爱而护之,使之流传奕祀,润色河山。况仲子为圣门高弟,生于斯,官于斯,没于斯,一抔之土,先贤之灵,爽实式凭焉。

    封植以培之,庙貌以奉之,俎豆以事之,使之历久常新。守土之责,亦采风者所不可阙焉而弗讲者也。则直指之举与太守、刺史之所为也固宜。抑余窃有感焉:卫国都大河之滨,明君哲相,代不乏人,乃今时移世易,皆洇没于荒烟蔓草间,有欲访其而不可得者,所谓生时则荣,没则已焉,良可慨也。

    古墓在州境者,于君则康叔墓,载在《魏书・地形志》,今已无从考据。即孔悝墓亦载于志乘。余幼常登戚城,见其下隐约有小丘,里人云孔悝墓即此,然亦并无碑志。独仲子墓历两千余年,终巍然于古道之旁,佳城葱郁,茂荫松楸,而祠宇之宏敞,堂庑庖湢备具。今复得直指诸公修而葺之,修此封永固,轮奂常昭。后之人瞻拜祠墓,岁时奔其景遗风而生企慕者,又何如哉!是为记。

    读罢,墓祠的前生今世弄明白了,同时也免不了一声叹息:同样都是码汉字​,说一样的事,差距咋这么大呢?

    登殿后恭恭敬敬向仲夫子三鞠躬。看了墙上绘的子路故事的壁画,然后转到后门,想到墓冢前看看,却见大门紧锁,原来封闭起来,不对外开放了。我们只好回到耳房,向工作人员说明特意前来拜谒的诚意,一个妇女拿了一大串钥匙带我们又回到后面。

    我们在墓冢前三鞠躬,看了几块明清时的斑驳漶漫的石碑,随后便离开了。在离开时脑子里难免带了一个疑问:怎么好几块石碑都写的是仲夫子之墓呢?

    回来查了有关资料,猜测问题可能出在仲夫子后人对墓祠祭祀权的争夺上。仲聿修先生写有专门文章,撮其要如下:

    董汉儒《重修先贤仲子墓祠记》称:“吾开有仲子墓,旧无祠宇。正德丁卯,直指杨公创建之。嘉靖、万历间,吉、吴两直指相继修茸。吉公又立贤裔名完者,俾主祀事。泰昌元年冬,直指周公奉玺书按澶,展拜祠墓,时完之孙师孔迎谒陪祀。公以贤裔伍于编氓,非所以重蒸尝而馨灵喆也。下州核其系,为给儒冠,复以祠宇颓废捐金,檄太守钱公、刺史董公,撤朽而鼎新之。不浃月告成。”

    这则资料提到濮阳仲氏的一段奉祀历史。即:

    明朝嘉靖年间的御史吉棠指定仲完为奉祀生员,负责祭祀濮阳仲子墓。

    泰昌元年,御史周万鎰又让开州知州董象恒“下州核其系,为给儒冠”,负责奉祀濮阳仲子墓。注意“下州核其系”这句话,当时的官员显然看到了仲师孔的族谱。

    另外,根据《仲子三墓志》,仲师孔的父亲叫仲一诚。 

    而据《仲子三墓志》记载,濮阳仲子墓的奉祀历史并没有那么简单,相反还横生枝节。据记载:

    万历四十一年,泗水宗子仲铨(隶属仲家浅东支派,因助修泗水仲庙有功,被泗水县知县谭好善以“叙功”原则立为宗子)带领二个儿子仲则达、仲则威赴开州拜谒祖墓。

    万历四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仲铨向大名兵备道焦馨提交守墓申请,称“目击榛寂二千余年,三墓并无一裔在,墓神何依倚?……恳乞轸念先贤墓典,俯准二子则达、则威开州、长垣、清丰分守祖茔,岁时明禋,开二千余年未有之典,全子孙千。”

    焦馨并没有意识到之前御史吉棠已经将仲完立为“奉祀生员”的这一事实,而是委托大名府知府陈所行、开州知州周之谟、泗水县知县钟汝应、长垣县知县浦延佑、清丰县知县黄文星查明仲铨的奉祀资格。在泗水县知县钟汝应的大力举荐之下,仲铨获得了大名府一干官员的信任。万历四十五年三月十六日,焦馨正式行文批准了仲铨的申请,内中称:“仲铨以先贤后裔迁守祀墓,诚为报本追远之思,州县捐金置产,曲从优厚,重道尊贤,尤属盛典,如议行缴。”

    万历四十八年二月十六日, 开州人仲师孔赴大名府状告泗水的仲则达、仲则威夺取了他的奉祀地位,并以旧碑为证据。然而开州知州史应选并未支持仲师孔的诉求,判词语词激烈:“今师孔见盛典聿新,辄尔垂涎,寻掘石碑攘臂争之,初以有所避而去,今以有所利而来,处心积虑,殊多愧惭,强颜而奉蒸尝,料行行之英灵不欲有此子孙也,师孔不堪奉祀事理自明。”

    泰昌元年,董象恒来任开州知州,仲师孔再次找到当时的巡按御史周万鎰,要求上诉。这一次,在御史周万鎰和开州知州董象恒的支持下,仲师孔被立为奉祀生员。

    之后,仲则达、仲则威一度重回泗水原籍,时间长达十二年之久。

    崇祯五年,仲则达、仲则威再次向大名兵备道卢象升提出世承墓祀的请求。崇祯六年,仲则达、仲则威再次获得官方批准:“仲则达、仲则威均为先贤仲子路后裔,先贤墓在开、清、长垣之间,向来正派奉祀,今二生不远千里而来,欲求久居墓侧,以供祭扫节,经查议三州县有见在田一顷五十三亩,近墓亦有庐舍堪居,令则达、则威承领徃来奉祀。”之后,仲则达、仲则威迁居奉祀。根据《仲子三墓志》,此时,仲则达、仲则威的后裔有六十二代仲寅恭、仲寅畏、仲寅隆、仲寅翰。

    十年之后,明朝灭亡。仲家浅的翰博支在衍圣公的支持下,取代仲铨一族,成为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全面掌管泗水仲子庙与济宁州仲子庙的奉祀事务,仲铨一族被打上“扰乱宗支”的烙印,入了另册。

    祭祀权转移了,“非法”的石刻当然要被废弃。又多少年过来,无论“合法”,还是“非法”,都静静地守在墓冢前,任由雨打风吹了。

    其实,所谓的濮阳“子路墓”是个汉墓。“文革”中被挖开,里面都是汉代的东西。古人不明白,发思古之幽情,可以理解。现代人明白但不说,是借子路的名头搞事情。

    子路是豪爽而正直的人,对老师的事,如果看不下去,也会发脾气。孔子见南子,他表示自己很不高兴,急得孔老夫子连连诅咒骂誓,说自己如果做了什么不对的事,老天也不会放过他。

    子路是内心充实自信的人。孔子说他这个学生穿着破棉袄和穿着狐貉裘皮的人在一起,也不会觉得耻辱,并引《邶风》里的《雄雉》里的“不忮不求,何用不臧”来夸奖他。《雄雉》全诗共有四章: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

    我之怀矣,自诒伊阻。

    雄雉于飞,下上其音。

    展矣君子,实劳我心。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

    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百尔君子,不知德行。

    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按我的理解,这是一首以思妇口气怀远役良人的诗。忮,嫉妒,害;求,贪婪。臧,善。“不忮不求,何用不臧?”的意思是说不嫉妒,不贪婪,哪有什么不顺当呢?

    子路听到孔子赞扬自己的话,把“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当成了座右铭,“终身诵之”。孔子又对他说“是道也,何足以臧?”

    在孔子眼里,子路不该止步于此,不忮不求,只是为人之道,还算不上最好,你仲由该有更高的标准才对。子路遇孔子,是子路之幸,也是孔门之幸。可惜夫子后人却连“不忮不求,何用不臧”的教训也都抛之脑后。

    “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念叨着这句诗走出了仲子祠。是啊,一个能控制了自己内心欲望的人,有什么不美好呢?

    与诗翱翔——对《诗经》发生地的朝圣之旅系列之五:向仲夫子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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