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作者: 序宬 | 来源:发表于2019-07-15 09:43 被阅读19次

    1.

    杰克斯是费克市有名的面具师傅,他制作的面具工艺精湛,在业内享誉甚佳。

    这天,希波克利斯走进了杰克斯的面具店。希波克利斯是费克市首富的独子,作为富豪之子,身负无数财产,本应该是受无数人艳羡,备受追捧的存在。但无奈于希波克利斯长相丑陋,从小就不受人待见,就连他的父母见到他时。眼底里都透着一股不屑。他家的仆人常常在私底下讨论杰克斯的长,学校里,老师和同学也会孤立他,他总是被冷嘲热讽。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希波克利斯仇视任何一个人,他认为每一个人都会嘲笑他的长相。所以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他的不怀好意吓跑,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随着希波克利斯越发孤单,他也越发厌恶自己的长相。一直想改变,却不知该以怎样的方式,直到最近他听说了杰克斯的面具店,于是就找到了这里。

    这家面具店的位置实在偏僻,位于费克市老城区最东边的一个不知名小巷中,希波克利斯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这里。店铺占地很小,只有小小一间,店内的钨丝灯闪着昏黄的光,把店内笼罩出诡异的氛围。

    铃铛一响,希波克利斯缓缓进入,杰克斯平静地看着他,穿着一身黑衣,静立时竟有些像一尊雕像。等到希波克利斯渐渐走进,他才开口问道:“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希波克利斯一愣,他为杰克斯没有被他的长相吓到而吃惊。他按捺了自己的心情才说:“我想要一张面具,听说你的手艺很好?”

    “我做面具已经很久了,”杰克斯毫不客气地说,“你想要什么样的面具。”

    希波克利斯并不回答,脸上摆出为难的神色,犹豫了好久,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想要一张能让我看起来英俊些的面具。”

    “唔。”杰克斯十指交叉,撑着下巴,陷入一阵沉思。又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希波克利斯,看得他浑身不自在,仿佛他自身以及所思所想都原原本本呈览在杰克斯的目光下。他看了一阵后,转身走到柜台后边,取出一张密密麻麻满是字的纸,递给希波克利斯。

    希波克利斯接过,看到头一行正中的黑体标题——“使用面具须知及相关权责注意事项说明”。杰克斯说:“这份说明你仔细看一下,如果觉得没有问题,就在最下面签字。”说完他递了希波克利斯一支笔。

    接过笔,希波克利斯草草看了几眼这份说明,只看到“不得连续佩戴超过一个月云云”,就直接把目光移到了最下面,痛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递还给杰克斯,他已经对于这张面具迫不及待了。

    收好说明,杰克斯说:“好的,希波克利斯先生,跟我来吧。”说完,自己打开了右边墙上的一扇小门,走了进去,希波克利斯跟了进去。

    门后的房间更小,也更加昏暗。没有灯光照明,唯一的光源就是高处透过小窗射入的阳光。房间里除了一张椅子和椅子前的一面镜子,便再无任何东西。那张椅子的构造也十分奇特,右侧连着一张高桌,上面摆着纸与笔。是时,杰克斯就站在桌子边。看到希波克利斯已经进入,他示意希波克利斯关上门,说道:“希波克利斯先生,过来坐在这张椅子上,在制作面具之前我需要收集一些你的面部数据。”

    希波克利斯没有应声,沉默走上前,心里觉得诡异十足,但还是照他所说,坐在椅子上。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昏暗的房间里,那张丑陋的脸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怖。这时杰克斯又说:“请闭上眼睛吧。”

    希波克利斯照他所说闭上眼,陷入了一片黑暗。他先是感到两只手掌框住了自己的整张脸,手掌细腻无比并且十分冰冷,刚贴在脸上时,他不住哆嗦。停留了片刻,杰克斯移开手,希波克利斯听到旁边传来一阵沙沙声。他应该是在记录,希波克利斯猜想。没一会儿,手掌又回到他脸上,摸了一会就又停下来写点什么。如此循环往复几次,杰克斯把希波克利斯的整张脸摸了个遍。

    随着最后一阵沙沙声消弭于黑暗中,希波克利斯感到整个世界都无比寂静,他的额头竟泛起几滴冷汗。最后,杰克斯打破沉默。

    “好了,睁开眼睛吧。”

    闻声,希波克利斯睁开眼,镜子中的自己又一次反射进他的瞳孔,他看到了自己瞳孔中明显的厌恶。杰克斯又说:“过一周,来取面具。”

    “行。”希波克利斯起身就走出店外,打开门的那一刻,阳光刺目,令他睁不开眼。他才忽得记起此时还是白天,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十四点十五分。他明明感觉已经在杰克斯的店里待了很久,却只过了五分钟,有些奇怪,但他并不以为意。

    一个星期后,希波克利斯在同样的时间到达杰克斯的店。打开店门,铃铛声清脆悠远,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什么。杰克斯还穿着同样的黑衣,面上尽是平静,像是已经等候多时。希波克利斯特意穿了一套崭新的杰尼亚西服,但是在他的丑脸之下,再名贵的衣服,也没有半点风采。

    “我的面具已经做好了吧?”希波克利斯问道。

    “已经备好,就在里屋。”杰克斯的语气依旧古井无波,躬身做了一个迎宾的动作。

    希波克利斯驾轻就熟地进入里屋,还是一派阴暗沉郁的氛围。屋内的陈列还是与之前一模一样,只是在椅子旁的高桌上摆着一个深棕色的精致小木盒。面具大概就在里面,希波克利斯猜想。

    没等杰克斯说什么,希伯克斯利就自己坐在椅子上。而后,杰克斯才慢慢悠悠地走进去,打开盒子,双手拿起面具。那张面具,薄如蝉翼,在阳光下竟然是透明的。希波克利斯看着这张面具,并不相信这张面具就能改变自己的样貌,刚想说什么,却看到杰克斯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手中的面具,仿佛在看一件至宝。良久,他才说:“你闭上眼,我帮你戴上。”

    希波克利斯闭上眼,再次在阴暗中迎来黑暗。很快一片冰凉贴在他的整个脸庞上,那种感觉就像在敷面膜,接着他感到一阵按压,片刻后,所有感觉都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睁开眼,镜子里那张明艳的脸,令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简直就像在摸自己的脸。

    “希波克利斯先生,你对这张面具是否满意呢?”

    而此时,希波克利斯沉浸在兴奋之中,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脸,根本没有听到杰克斯的话。直到杰克斯再次叫他,他才反应过来,激动地喊道:“满意!简直不能再满意了!”

    杰克斯没有说什么,只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希波克利斯站了起来,此时的他充满自信,英气十足,周身仿佛散发着光芒。杰尼亚西服的光彩在此时此刻全然失去了颜色,配不上这张英俊的脸。希波克利斯扔下几叠厚厚的钞票,说话的语气中时难以按捺的激动。

    “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还会来找你的。”

    没等杰克斯回话,希波克利斯就傲然离开了他的面具店。像是一个正在走红毯的国际巨星,丝毫不见以往的颓然。

    过了一天,希波克利斯去商场为自己购置几件衣物。走在路上,人人都忍不住要看他一眼,投来的目光里不再是嫌弃与厌恶,而是充满艳羡与爱慕。有的人为了多看他几眼,不住频频回头。怀春少女在看他时,脸上甚至带着一抹娇羞的红润。此时此刻的情景,之前的他从未感受过,他不由得意万分,感到有些飘飘然。

    正逛在兴头上,忽然有一个人拦下他。那个人中等偏旁身材,戴一顶鸭舌帽,留着大胡子,鼻梁上架着黑色圆框眼镜。希波克利斯在疑惑间感觉眼前的人有几分面熟,直到那人递来一张名片,上面赫然写着王多尔。希波克利斯才倏地想起,他就是那位著名导演王多尔。

    “实在是抱歉,”王多尔说,“我不该那么冒失把你拦下来。但我的下一部电影马上就要开拍了,我实在是快被选角色的事弄疯了,原定的男主演居然在这个时候出了车祸。而遍观现在所有的男星,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我刚刚远远看见了你,发现你的气质实在是契合那部电影,我才忍不住把你拦下来。”

    “不用介意,那我们到前面那家咖啡馆去好好谈吧。”希波克利斯淡然说道,但心里早已经窃喜异常。

    两人进了咖啡馆,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畅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王多尔滔滔不绝地向希波克利斯讲述着自己的电影,希波克利斯也十分认真地听着,不时提出几个问题。两人相谈甚欢,大呼相见恨晚。自从戴上这张面具后,希波克利斯平添一股自信,也涌现出一股蓬勃的表现欲。恰如男孩总爱引起他人的关注,而希波克利斯已经压抑了几十年。碰上了王多尔,正是让他找到了欲望宣泄的豁口。两人一直谈到傍晚时分,才很是不舍的结束对话,王多尔又约希波克利斯明天到剧组来洽谈具体事宜。希波克利斯欣然同意,迈出的步子更加昂然了几分。

    希波克利斯的父亲由于嫌弃她长相丑陋,并不让他参加公司的事务,平时一家人也不住在一起,希波克利斯独自一人居住在市中心的一间别墅里。所以平日里,他总是无所事事的。翌日,他一大早就开着自己的跑车来到王多尔的剧组。下了跑车,希波克利斯就看到了王多尔,他挥手致意,大声喊道:“王多尔,我来了!”

    谁知王多尔却并无昨日的热切态度,冷冷地对身旁的保安说道:“不要什么人都放进来,这样会影响拍摄进度的,把他打发了。”言罢,转身就离开。

    “怎么回事,我们昨天下午不是说的好好的嘛?”希波克利斯大喊着,刚准备追上去就被迎过来的保安拦住。在挣扎间,希波克利斯从保安的眼神中看出强烈的不屑,这种不屑正是他所熟悉的在他没有面具时别人看他时会投来的眼神。保安冷冷说道:“先生,请你出去,不要耽误剧组的拍摄任务。”

    言语中的厌恶也明显无比,希波克利斯先是疑惑,继而不解最后陷入一阵惊恐。他逃难似的转过身去看跑车后视镜中的自己,镜面上那张熟悉的丑脸令他惊慌失措,冷汗直冒。他连忙躲进车里,像是暴露在聚光灯下的犯人一样,落荒而逃。

    从此以后,希波克利斯再没有摘下过面具。

    2.

    立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奖杯,国内的,国际的,应有尽有。就连奥斯卡金像奖、柏林金熊奖等也赫然在目。这些奖杯与金碧辉煌的大厅相得益彰。

    虽然地处市中心,但是大厅里却安静得诡异。一个高大英俊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墙的奖杯前,他手中的威士忌在灯光下摇曳。他盯着一墙的荣誉,英俊的脸上不见喜悦反而是满满的疲惫,眼神中也是写不尽的忧郁。他身后巨大的液晶电视里正在播放着国际新闻。

    从那时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吧,希波克利斯在心里嘀咕着。他看着杯中酒,酒液映着他的脸,不住的出神,往事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希波克利斯想起十年前他和王多尔的第一次相遇,那时他才刚得到脸上戴的这张面具。虽然在那之前希波克利斯从没有接触过演艺事业,但他好像无师自通一般,在那部电影的拍摄中表现得十分出色。后来那部电影获得巨大成功,希波克利斯也因此跻身一流演员行列。自那之后,希波克利斯备受追捧,片约不断,他立刻从一个无人问津的世界边缘的小人物,成为了世界中心的男主角。

    在刚拥有面具的那段时间里,巨大的反差一度令希波克利斯陷入迷失的境地。但是后来他渐渐习以为常,再到后来他便开始厌倦这种浮华生活,变得不在热衷于拍戏,也不那么渴望别人的关注。甚至走在路上,被人认出都觉得是一种烦恼。他环视着富丽堂皇的大厅,十年前他孤身一人,此时他依旧孤身。虽然在这期间他经历过几段婚姻但最终都已结束告终,他变得十分疲惫。想到这一节,希波克利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才倏地想起这张面具一戴就是十年。似乎这张面具所展现出的,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他饮尽杯中最后一滴酒,猛地站起,醉意微微上头,险些摔倒在地。是时,电视里正放着两国首脑会晤的场景。希波克利斯在摇晃中勉强看清电视里的内容,他不停指着电视屏幕,振振有词道:“老子金钱、女人什么都不缺,唯独这个权力,我从来没有拥有过。我倒要试试拥有权力的感觉。”

    话音刚落,他再也站不稳,直接瘫倒在地,呼呼大睡过去。

    第二天中午,希波克利斯昏昏沉沉地醒来,头痛欲裂。他记不起自己为何会睡在自家的大厅里,但是昨晚入眠前的想法还深深刻在他的脑子里。

    希波克利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就出门去往那个曾经改变他的地方。十年的时间,费克市早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希波克利斯驶入老城区时,却发现这里的街道和房屋都与十年前一模一样。他不由感叹,时间仿佛没有在这片区域留下过痕迹。

    杰克斯的面具店还在原来的位置,保持着固有的模样。推开门,清脆的铃铛声,令希波克利斯回想起第一次来此时的情景。店内的灯光依旧昏黄,弥漫着的也是不曾改变的阴暗氛围。希波克利斯一进门就注意到杰克斯,他也与十年前别无二致,无论衣着、样貌、身形还是神情。

    “希波克利斯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这次来又有什么需要呢?”杰克斯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他们不是十年未见,而是昨天才刚刚见过。

    “是啊,又见面了。已经过去十年了,为什么这里没有一点变化呢?”希波克利斯忍不住询问。

    杰克斯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这个世界总是变得很快,但是我不喜欢变化。”

    听了他的话,希波克利斯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默不语。在他思虑间,杰克斯问道:“希波克利斯先生这次造访,难道是我制作的面具出了什么问题吗?但我好像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你制作的面具质量非常好,我很满意。我这次来找你,主要是还想再制作一张面具。”

    “哦,什么样的面具呢?”

    于是希波克利斯就将自己对于娱乐圈浮华的疲惫全部和盘托出,阐述了自己想要从政的意愿,最后他问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出一张对我从政有帮助的面具?”

    “唔。”杰克斯右手撑着下巴,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或许有种面具能帮到你。”说话间,他从柜台中取出一张满是字的纸,递给希波克利斯,正是那张“使用面具须知及相关权责事项说明”。

    “还是照规矩,希波克利斯先生。先签下你的名字,介于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我要重新采集数据。”

    “好。”希波克利斯结果说明,看都没看一眼。就拿出口袋里的笔在签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说明递给杰克斯。

    杰克斯将说明收好,到墙边打开门 并在一旁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透过门洞,希波克利斯看到了幽暗与寂静,还未进入其中,但那面镜子与椅子的样子已经在他脑海里鲜活起来。他自然地走入其中,坐在那张椅子上,闭上眼睛,等待着杰克斯。

    很快一阵冰凉的按压贴在他的脸上,这感觉令希波克利斯熟悉无比。有那么一二刻,他竟心生出一股安逸。

    记录完所有数据,杰克斯说:“睁开眼吧,数据与之前有些变化,虽然很小,但是对于面具制作有很大的影响。像以前一样,一个星期后再来拿。”

    “行,知道了。”希波克利斯站起来,没再说什么,也没做停留就离开了杰克斯的面具店。

    一个星期的时间转瞬即逝,但是希波克利斯却做了不少事。从杰克斯那里回来后,希波克利斯先是陆续和签约的公司解约,紧接着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告自己彻底退出娱乐圈。做完这些,他又花钱为自己在政府部门买了一个处长的职务。但他却当的并不舒心,此前他从未接触过政治,许多事情处理起来他都难免会手忙脚乱。虽然他在演艺圈已经是影帝级别的人物,但是他的名声在政府根本不管用,他甚至连自己的部下都镇不住。

    每每下班回家,希波克利斯都在家里研读与政治有关的书籍。为的便是能够在工作中更加得心应手,但是每天都会碰到令他焦头烂额的情况。不过希波克利斯对此却是乐此不疲,虽然部下不听话,但是能发号施令的权力让他大呼过瘾。他就像一个贪心的小孩,吃到了一颗糖果,还想要更多的糖果。他不由感叹:“怪不得人们总道’权力之毒’,这东西果然让人上瘾。”

    到了约定时间,希波克利斯准时到了面具店。杰克斯已经在店中等候,二人进入制作面具的小屋里。高桌上放着深棕色的木盒,杰克斯打开它,小心翼翼地拿出薄如蝉翼的面具。

    “凭这张面具,就能对我从政有帮助?”希波克利斯忍不住问道。

    杰克斯的视线根本不离开手中的面具,言语依旧那么平静,他说:“政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如鱼得水的。但我想,希波克利斯先生从政是为了驭人吧。而领导是需要一种气质的,之前的那张面具只能让人变得俊美。不过这张面具,能够凝聚一股威严之势,在无形中能令人心悦诚服。”

    接过面具,希波克利斯格外小心地拿在手里,上下前后,每个角度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仿佛在端详一件传世珍宝。刚准备戴在脸上,就被杰克斯给拦住,他说:“千万不要同时佩戴两张面具,这在说明上清清楚楚写了,你可千万别忘记!”

    希波克利斯根本没有认真看过那份说明,又哪能记得什么内容。但听杰克斯语气严厉,希波克利斯料想同时佩戴两张面具定会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于是说:“我是太激动了,差点忘记这件事。等我回去再戴。”说完,留下几叠厚厚的钞票给杰克斯,就自顾回了家。

    站在家中的厕所里,希波克利斯望着镜子中自己的脸,那张俊美的脸,在过去十年里迷倒了千万人。他每天都要花很长的时间来端详这张脸,次数早已数不胜数却一点也不知厌倦。面具下的样貌,他忘记的一干二净,只记得那是无比的丑陋。

    而现在的他不得不摘下这张面具,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他不断对自己说:“只是面具而已,两张面具同时戴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杰克斯的严厉神情也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在他脑海中。就这样,他陷入左右摇摆的死循环。

    希波克利斯舍不得脸上的面具,但是经过很长时间的纠结,他发现权力对他的诱惑更大,最终他决定摘下面具。他伸出两只手,在下巴处来回摸索,但是摸了很久却没有摸到半点缝隙。他将自己的脸贴在镜子前,仔仔细细反复确认再三,希波克利斯才认定面具和脸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缝隙,面具已经彻彻底底长在了脸上!

        这种情况是希波克利斯始料未及的,他彻底傻眼了。愣神站在原地,神色木然。空气沉寂着,过了好久,有一个声音突然开始在脑海中说:“不就是多戴一张面具嘛,能产生什么影响?杰克斯肯定是在吓唬人!”刚开始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但自它产生起始,这想法便越来越旺盛,直至占据他的整个脑海。

    “我先戴上它,如果有什么问题就马上摘下来。”希波克利斯自言自语道。

    于是希波克利斯就取出那张面具,仔细地将它贴在脸上。这张面具并没有对希波克利斯的样貌到来多大的改变,还是保留着之前的英俊。但他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一股威严气势竟由内而外散发而出,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除了气质的改变,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希波克利斯暗想:“杰克斯只是吓唬人而已,根本没有什么负面影响。”就这样,希波克利斯将杰克斯的话全然置之脑后,像往常一样接着自己的生活。

    就像做梦一样,自从希波克利斯戴上面具之后,他的部下再也没有对他产生过任何不满,不服气的行为也彻底消失不见。又随着希波克利斯对于此道研究的不断深入,他也变得越发精通。他的仕途可谓平步青云,仅仅一年就做到了部长职务。

    职务提升,意味着权力的扩大。而扩大的权力会激发对更大权力的渴望。为了能获得更大的权力,除了对工作付出更多的热情以外,希波克利斯也学会谄媚、贿赂上级。与其他官员不同,希波克利斯并不贪污,也不好色,只是痴迷于追求权力。就好像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每个人都有千奇百怪的理由,而我们也弄不清楚这究竟是好是坏。

    3.

    五年后。

    此时的希波克利斯已经成为了费克市的市长,他在自己的办公室落地窗前俯视繁华的城市。一股全然在握的感觉油然而生,放眼望去,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但是极尽目力,在遥远的繁华尽头,有一片荒凉,那是费克市的老城区。看到此,希波克利斯眼底露出鄙夷。

    老城区一直是费克市历任市长的心头病,好几任市长在任期间都想解决这个问题,但最后却都无功而返。不过,希波克利斯却对这个问题抱着必胜的信心。早在三个月前,希波克利斯签署了关于彻底整顿老城区的文件,这个文件经过层层审批,他拥有了大拆大建的权力,他坚信通过这次整顿可以彻底铲除老城区。他也希望凭借此事能够继续升迁,成为省级干部。此时的希波克利斯对于权力依旧保持着十分浓厚的兴趣,他还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国家领导人。

    希波克利斯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城市,忽然他看到映在玻璃上的自己的倒影。多年的辛勤让时间在他脸上毫不客气地留下大把痕迹。整张脸遍布沟壑,透着说不尽的沧桑,头发也几近全白,明明是四十六岁的年纪,看着却像个六十多岁的人。

    “一定是太累了。”他自言自语着,摸了摸脸,皱纹触感明显,不由叹了口气。或许找杰克斯能让我变得年轻些,这样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于是他向办公桌走去,准备打电话给秘书空出明天下午的时间。刚走到电话旁,一阵剧痛像闪电一般传递在整张脸上。这种痛宛若噬骨,疼得希波克利斯双手捂脸,险些站立不稳,要摔倒在地。他扶着桌沿,踉跄走到抽屉前,颤抖着手取出一盒止疼药,费了好大劲才从中拿出两粒。

    吞下止疼药,疼痛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希波克利斯双手撑桌,勉强站立,不停喘着粗气。面上已经汗珠密布,仿佛刚刚结束一场长跑比赛。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两年前,他的脸突然间莫名其妙的疼痛,但是症状十分轻微,甚至算不上疼痛,所以希波克利斯也不以为意。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症状发作的次数越发的频繁,而且每次病发,其剧烈程度都要强于前一次。对此,希波克利斯感到十分疑惑不解,也头疼无比。他遍访名医却不得救治之法,只能被苦苦困扰两年,常年与止疼药为伍。

    “难道这就是戴两张面具的后果?”希波克利斯忽然想起杰克斯多年前警告他时的神情。看来当真不得不去找他一趟,想到这里,希波克利斯再也等不到第二天,当即推掉所有事情,不顾一切地赶往杰克斯的面具店。

    汽车飞快驶入老城区,此时,一般的老城区都是施工重地,大部分的老房子都已经被推倒准备重建。如果放在平时,希波克利斯一定会慢慢开车好好欣赏自己的功绩,但此时的他却无半点这样的想法,他只想尽早见到杰克斯。

    随着车慢慢接近目的地,他却没有看到印象中店面。站在面具店的门口,只有一片废墟散落在希波克利斯眼前,哪里还有杰克斯的面具店。原来杰克斯的面具店位于整改之列,已经被强制拆迁。倏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涌上脑门,希波克利斯只觉茫然无比,开始四下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在街上路过一家尚未被拆的书店,透过橱窗,希波克利斯看到一本书的封面如是写着: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接着,他看到橱窗上的倒影,不是他的脸,而是面目全非的骷髅......

    七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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