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花为柴

一扇铁门上插着两束假桃花，浅粉、深粉色各一束。花瓣还没褪色，枝条依旧很长。我推开铁门进去，知道这是一片桃园，世内桃源。

首先，向我们迎面走来的是一个穿着花色长裙的女人，风偏要勾勒出她的身体曲线。她讪讪地笑，高扯着裙摆而后散开，可不能暴露了自己穿长裙的动机。瞧她，高举着纱巾，随风飞扬。微微侧向扬起一条腿，脚将将点地。她对着旁边的男人说，快点，抓住这个镜头。

“我看看，我看看。不好，让桃花喧宾夺主了。”

“我看用那桃花作背景很不错，主要是你人不行。没有那花容貌，休想照出来七仙女。”

说着他的目光开始向桃园深处望去，嘴唇嗫嚅着。要不是他唱歌跑调，估计都得献唱一曲: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我可爱的故乡……桃花映红了姑娘的脸庞。

女人死瞪了他一眼，转头拽着旁边孩子走了。因为裙摆太繁琐，所以走不快。

她狠狠地踹了桃树一脚，柔嫩而又脆弱的花瓣儿纷纷扬扬的散落下来。孩子在树下拍手咯咯笑，这是下花雨喽。

女人掏出一枚小镜子，放在面前照，慢慢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她在想，男人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只是观赏桃花，花瓣一落，彻底寂寞。满树的绿叶子疯长，让大家忘了它曾经是一棵花树，一棵骄傲的花树。到了该收获的季节，别的树长果了，它却开始落叶了。别的树可以拿桃核串手串了，能够辟邪了，它却彻底了无生息了。

我没资格赏花，我只会拾柴、扛柴。目前正在学砍柴。冬天，年节过了。

桃树做着最后的挣扎，我美啊，我美啊，我很美啊，我一年比一年美啊。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看不出来。曾经，我也耀眼过啊。吹牛。

一个老婆婆站在垃圾车旁边佝偻着腰，穿着大棉靴子，戴着厚手套，棉帽子，深色罩衣。全副武装。和她对比，我什么装备都没有。空有一身蛮力，和鲁莽。

我问她，婆婆，您这么大年纪还出来拾柴啊？

“我顺道捎回去点儿，树枝子好烧。我在这儿扫道。”

“干我们这个活计的没有小于65的，都是70上下岁的。挣不了三毛两毛钱，我们还都出来拼着命干呐。”

“你说说，现在有的小年轻儿，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他没那能力，干不了。吃苦大力，他还不认，也吃不了苦。你说说，他能干点啥。啃老?可没人供的起他。”

“你拾柴火干啥呀，年纪轻轻的。”

“我拾柴火炖肉啊，填炉灶。”

“嗯，用大锅炖肉啊，炖得又烂乎又香。在那里头，就没有燃不了的柴，也没有炖不熟的肉。”

“整着烧也行，劈开烧费点事。俗话说劈柴不照纹，累死劈柴人嘛，呵呵。你们都劈不好啊，我也不行了，指望着我们儿子来了，给劈好喽。”

“呶，火柴点不着，不好烧的，都堆那角儿上了。”老婆婆侧头示意了一下，角落里堆着一堆发潮的柴火，正在接受阳光与过道风的洗礼。

“晾晾没准儿还能烧，要不咋整，扛都扛回来了。”

“我走了，家走了。”老婆婆麻利地将一捆柴抡到了三轮车上，蹬着车离开了，扬起一阵灰尘。

我也扛着柴走了，很重，很重，走起来每一步都很吃力。

我搓了一张纸，点燃，紧接着向里填劈柴。火花噼里啪啦地响，大锅里咕噜咕噜地响。

烟囱里冒出刺鼻而又浑浊的烟，厨房里飘出炖肉的香，炉坑里掏出来燃尽的灰。

为花，为柴。春为花，冬为柴。既为花，又为柴，爱惜。不为花，只为柴，可惜。只为花，不为柴，叹惜。不为花，不为柴，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