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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走出象牙塔

第一章 走出象牙塔

作者: 司马潘陆 | 来源:发表于2019-02-10 10:38 被阅读46次

    2005年10月8日,国庆后的第一天,我在毕业前半年提前离开了我所就读的大学,开始在老师的带领下南下深圳找实习工作。

    这个时间点在我的生命里将成为永恒的烙印,它是我成长的时间起点,在这之后,我的人生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开始。

    2005年10月8晚上18点左右,我从我所就读的大学离开,和我的同学们一道,坐着绿皮火车,在学校老师们的带领下,来深圳找工作了。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感觉,就像笼中的鸟儿被放飞了,一切顿时海阔天空,虎入山林,蛟龙出海,岂不快哉!我向往自由自在的世界,对未来有许许多多不切实际的遐想和期许。火车开动的那一刻,许多女同学都哭了,她们用眼泪在向过去作最后的挥别。因为从这一刻起,意味着我们从此走上了社会,前路是福是祸,需要独自面对,对即将逝去的,依依不舍,却又紧张刺激。男同学们倒是都挺乐观,个个摩拳擦掌,大有“男儿立志出乡关,功业未成誓不还”的英雄气概。我们嘲笑着女孩们的脆弱,以此来显示我们男人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儿本色。但是如今想来,那时的我们都太过于自信,随着时间的迁移,生活就从未停止过教训我们,给我们以万般苦难,并以此来教会我们成长。你的伪装,时光会替你慢慢剥掉,它替你洗尽铅华,返璞归真。这是多年后的今天才能有的感悟,如果不受点挫折,不跌几个跟头,你还真的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上天入地。时光终会教人谦卑,一切喧嚣的,华而不实的,矫揉造作的,最后都是尘归尘土归土。

    那趟火车有我满满的青春回忆,因为在那趟火车上,我生命里的第二个女孩出现了。我所说的出现,不是简单的遇见,而是两颗年轻的心碰出了火花,火花生根发芽了,长出了参天大树。那时,她坐在我旁边,如同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她是我的同班同学,英文名叫Lucy 。那天她像其他女孩一样,哭得很伤心,梨花一枝春带雨。我不禁逗她说,连哭都可以如此美丽动人,你若笑起来,怕是是个男人都会被你融化了。Lucy仰起脸反问我,那你融化了吗?我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在故意暗示什么,竟弄得我一时语晒不知如何回应。Lucy虽与我是同班同学,但是我跟她私底下并没有过多的交往。要不是我和她的闺蜜项华关系很好,我们都不太可能说上什么话。她冷不丁这么问我,我感觉十分突兀。

    火车驶出了武汉,车厢里渐渐安静了下来,许多同学都睡着了。从有些同学的鼻孔里,还传出了此起彼伏的鼾声。车厢里弥漫着方便面的味道,脚臭的味道 ,各种不同气味夹杂在一起,令人不快。我有些困了,闭目养神。Lucy 耷拉着脑袋好像要睡的样子,我感觉她的身体离我越来越近,我们手的皮肤时不时亲密接触着,我心痒痒,十分享受这种奇妙的感觉。男人永远是感官的动物,不需要人教,时间到了,该懂的就自然都懂了。女孩的身体总是柔软的,她像是一团柔软的棉花一样几乎是贴着我了。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僵直着一动也不敢动。我感觉到了她身体的温度,我的脸上开始火辣辣的灼烧着。到了后半夜,大家完全进入了梦乡,我竟然大胆的环抱着Lucy。但是即便如我,我感觉她并没有什么抵抗,任由我抱在怀里。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夜晚呀,多年后我去成都见老同学金平,他提起那个晚上在火车上的情况。他当时就坐在我对面,半夜醒来上洗手间,竟然发现我俩抱在一起,他当时嘲笑我说:你俩真是太不要脸了。要什么脸,要脸便不是青春了。如果现在穿越回当时的时光里,我绝对更不要脸,更自由奔放。那是青春的特权,一旦错过了便是永远都错过了。

    整个大学期间,其实我也曾喜欢过一个女孩,她也是我的同班同学,她给自己取的英文名叫Snow White,白雪公主,名如其人,她就是长得挺白,白的发光,白的让你觉得刺眼。你也许好奇,怎么你的同学都取英文名。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我们是英语专业的。不过,当我发现我暗恋上了Snow White 的时候,我也曾有过想跟她表白的冲动。但是,就在我想跟她表白的前一天,我偶然在515号公交车上看到了令我伤心的一幕,我心目中的女神竟然坐在一个男孩的大腿上。从那一刻起,原先我心目中那个完美无瑕的白雪公主形象瞬间如大厦崩塌一般。因为她在我心目中一直是无比矜持的,无比娇羞的,她平时也确实是以这种形象示人。然而当我看到那一幕时,我第一次明白,原来女孩伪装起来可以是无色无味无声无息的。自白雪公主事件之后,我便失去了在大学找女朋友的欲望。家里经常给不出生活费给我,我也不好意思找在工地上干苦力的弟弟伸手,老找项华借也不是个事,而且借了还是得还的。我在网上找到了一些兼职做,一份是英语家教,教一个小学生,然后偶尔做些发传单的工作。在完成兼职工作外,我索性安安静静的读书,上课就上课,不上课就去图书馆找个僻静的角落,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看书。这期间,我几乎将我想要读的书差不多读了个遍。从诸子百家到明清散文,从亚里士多德到苏格拉底再到柏拉图,从叔本华到尼采再到康德黑格尔,从中国小说到外国小说,连英文版的小说我也读了不少。其中我最喜欢的《古文观止》,几乎被我读破了。岁月同我一起静好,爱或不爱,恨或不恨,都不重要了。我唯一说得上真正有交情的女同学就只有项华了,就是前面说的Lucy的闺蜜。室友王龙的女朋友李娟跟我也算合得来,但毕竟是我室友的女朋友,我们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交集。项华是我们班长,她长得像个男孩子,行事风格也是大大咧咧。我当她是我哥们,因为她总是很慷慨的帮我。项华的家境优渥,她爸爸是某国企的科长,而我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青天的普通农民,有时父母未能准时打生活费给我,在我差点饿肚子的时候,我总是厚着脸皮找项华借钱。而她,从未拒绝过我,只要我开口她一准借给我,而且从不会因此而看不起我。所以,我一直挺感激项华的。不过我对她也算不错,她说她喜欢吃那时全武汉最流行的掉渣儿烧饼,我就坐一小时公交车去群光广场排长队为她买回来。她说她胃疼要去医院做胃镜检查,我就马上打的送她去医院。可是这样一来,天长日久,项华好像误解我了。有一年寒假,她亲自织了一条白色围巾送给我,因为她知道我冬天特别怕冷。特别是在武汉这座城市,夏天是火炉,冬天却又冷得像狗啃,简直无处可逃。我一到冬天就特别难受,那时学校没有空调,每个冬天我都觉得特煎熬。什么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去他妈的,老子都冻死了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当人处于饥寒交迫的极端条件下时,什么有诗意的文字对你而言简直就是扯谈。上个月学校给我们这群即将毕业的学生征集工作意向城市,校方事先摸了底,给了三个地方备选,一个广东深圳,一个安徽芜湖,一个江苏苏州。我毫不犹豫了地选了深圳,那里冬天暖和我去那里,不用想。我家境不好,从小缺衣少食,因此体质很差,很瘦,身上没有一点抗冻的多余脂肪。我的室友,那个胖得像猪一样的王龙,他有次问我。

    “那个,听说你收了项华送给你的围巾?”

    “收了,怎么啦?”我说。

    “那就是说你答应做他男朋友啦?”王龙说。

    “胡说,没有的事,不要造谣!”我很气愤,警告他道。

    “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你难道不憋得慌,还是说生理上出啥问题了?你看我和李娟,多好是不是?平时手拉手上课,周末就去落雁岛开个房,这日子简直不要太爽。”王龙又一次搬出李娟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炫耀,说得绘声绘色,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老茧了。

    王龙不明白,以我的家境,我每个月都担心没生活费,担心下个月还有没有饭吃,我那敢随便找女朋友。找了女朋友,我连请她吃顿饭的钱都没有,我自顾不暇,那里还有心思找女朋友。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其实我根本没有在大学中找女朋友的底气。

    “滚你妈的蛋!我身体好得很,要不把你家李娟借我用用试下真伪?”我有些生气了,男人的尊严怎容得半点践踏?我于是反唇相讥。

    说来话长,因为偶然的机会,原本是我先认识李娟的。王龙还是我介绍给李娟认识的,我算是他们之间的红娘。

    李娟个子高高的,身材苗条却出落得凹凸有致。脸蛋圆圆的,小小的很精致的嘴巴,眼睛大大的。唯一的缺点是脸上有一些分布不均的粉刺,就这一点,让她的美丽有些差强人意。

    她性格大大咧咧,很爽朗,直来直去,这点倒是与项华相像。我起初对她是有些好感的,还曾今在某个自习的晚上,应她的强烈要求,用餐巾纸即兴写了首暧昧的打油诗送她。当然这时王龙还和他不认识。她是另一个班的,我和王龙是同班的。这些事王龙是不知道的,当然我这辈子也不会告诉他。

    李娟家是开糖果厂的,比项华家更有钱,李娟每逢回家都会带一大堆各色糖果给我吃。

    我最不该做的事是曾今找李娟借过五百块钱,本来答应一个月后还她,不过后来家里合乎情理地出了点事没能准时寄钱给我,我连她的五百块钱都没能及时还上。我本来一直是找项华借钱的,可那时我一想,万一有一天项华也刚好没钱了怎么办?我得开辟第二战线以防万一,李娟就是我的第二战线。因为实在不能准时还钱,只好硬着头皮给李娟道歉,请她再宽限一月。但自从我借她钱以后,李娟慢慢地跟我联系少了,她不再主动找我了,我也再没能吃到她给的糖果。

    我当然能领会这其中缘由,我实在过意不去,就索性拆东墙补西墙,厚着脸皮找王龙借了五百元还给李娟,这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但这次却让王龙知道了李娟这个人,我还不小心说了她家是开糖果厂的,是个富二代之类。

    “听你这么说,这李娟我还真想认识一下。”王龙说。

    我不知道他又起了什么歪心思,无奈借人家钱手软,就约了李娟吃饭,当然要说是"顺带""捎上的王龙。

    “吃饭可以,但是你不能在李娟面前提我借你五百元还她钱的事,人穷志不短,马瘦毛不长,好歹哥们也是要脸的人。”去餐厅的路上,我反复叮嘱他说。

    “你放一百个心,兄弟我还不至于这么傻。”王龙拍着胸脯保证。

    那顿饭吃得很开心,饭后王龙抢着买单。李娟却主张AA制,吓我一跳。

    “说了是我们兄弟俩请你,怎么能让你破费呢?”王龙主动叫来服务员抢着把账结了,我心中的石头落地了。

    王龙家十分殷实,他父亲和哥哥是开卡车的,家里有两辆东风大卡车,他曾说从他记事起就不知道什么叫缺钱。这真是啪啪打脸,跟我刚好相反,我从小就是在不断缺钱的家庭里艰难长大的。王龙说这话时,你可以想见我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回到宿舍,王龙兴致很高。

    “哥们,李娟有男朋友么?”他一脸坏笑地问。

    “不知道,”我冷冷地说,其实我知道她没有。

    “你帮我问问,这妞我看上了,你若是帮我牵线成功,你借我的五百块就不用还了。”他收起坏笑一脸严肃的跟我说。

    说真的,我借他的五百元,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能还上。

    我虽然跟李娟有来往,纯粹是因为有时太过寂寞,想找个还算有趣的人说说话而已。她于我而言,说不上喜欢,也不能说讨厌。

    “行呀,你说话得算数,我保证让你追到她。”我信誓旦旦的说,但说完我就后悔不已,因为我感觉自已像妓院的老鸨,像是拉皮条的王婆,并想以此获利,所以觉得有点恶心。但后面发生的事,让我心里完全没了负罪感,因为他俩很快就对上眼了。

    事实上,他们那里需要我牵线。上次我们三人一起吃饭时,李娟就已经不着痕迹地获取了王龙的底细,王龙当时的自我介绍很有艺术水平,堪称典范。

    “嗯,家里也说不上有钱不有钱吧,但有两辆东风卡车,由我爸和我哥分别开着跑长途,在市里有栋小楼,每月能固定收点租金。”王龙故意装腔作势说,样子十分滑稽。我当时听了想骂娘,心想,这都说不上有钱,怎么才叫有钱?你丫王龙就使劲嘚瑟吧!

    李娟一听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喜悦,虽然她转过脸装作不听不关心的样子,但这种掩饰让人觉得很刻意。

    那晚我和王龙回到宿舍后,王龙谈的都是李娟。

    “她奶子真大,目测应该是D杯。屁股也大,好生养。总之,一个字,好。”王龙一脸淫笑,脸上的赘肉一颤一颤都快落下来了,欲望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散落一地。

    我不说话,也不觉得好笑,我的说话方式不是这样的,我是个还算含蓄的人。

    “兄弟,你知道男人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王龙问。

    我反问他那是什么事。

    “男人这辈子最快乐的事就是每晚抓着女人丰满的奶子安然入睡。”他边说边放肆大笑。

    “我没你这么淫荡,我姑且表示沉默。”我说。

    “你丫的就知道装,我就不信你不喜欢这个。”他使劲拍着我肩膀说,我都被他拍痛了。

    后来的事,不用我讲,王龙很快跟李娟在一起了。

    “我跟你讲我跟李娟的第一次,有没有兴趣听?”王龙脸颊涨得通红,我猜他早憋不住,早就想跟我炫耀这事。

    我说随便。

    “我和她的第一次,其实不太顺。李娟十分怕痛,你知道,她还是处女。我们进行到一半,就按了回车键。”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惋惜。

    “那后来呢?”他终于成功的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赶忙问。

    “后来就慢慢磨合好了,第二次出血了,出的似乎有点多,被子弄脏了,差点没吓死老子,不过好在也没出什么事。再后来就一次比一次轻车熟路,这事就像骑自行车,学会了就不会忘。总之,我们成了,有你的功劳,你借我的五百元,免了。”王龙像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在教我这个一张白纸一样的徒弟,末尾还不忘兑现当初给我的承诺。

    “我知道你丫还是个处,赶紧找人破了吧,人这辈子就这么点档子事,别浪费光阴了,到老了就心有余而力不足,到时你会后悔的。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他劝我说。

    我后来再见到李娟时,总感觉十分别扭,唯恐避之不及。

    “哥们,我在和你说话呢?你在想什么呢?项华,送上门的你都不要,你丫是不是傻?”王龙轻轻踢了我一脚,我的思绪立刻被拉了回来。

    对于项华,我真不该收她送的围巾,一个女孩送一个男孩围巾那时就是传达某种特别的暗示,我有点后知后觉了。后来我回家,这白色围巾竟被我妈看上了,她喜欢的了不得,一个劲夸项华心灵手巧,我就顺手送我妈了。

    “要不抽个时间带项华来我家玩?她人怎么样?漂亮么?人家对你真不错,若是可以的话,别辜负了。”我妈提醒我说。

    “看个鬼哟!我又不喜欢她,我们就是普通朋友而已。”我说。

    且不说我不喜欢她不想带回家,即使有一天我有喜欢的女孩子,我暂时也不会往家帶。那时我的家,几房残破的瓦房外带一间茅草猪圈。厕所是在地上挖个大坑,大坑上铺两块木板,方便时两脚站木板上,周围围上土砖只留一个一人进入的豁口。上厕所时头顶蓝天白云,倒是可以顺便仰头看看风景。这种厕所由于是开放式的,一到夏天便臭气熏天,令人作呕。这厕所一家人共用,很不方便,十分别扭。每次我上厕所时,听到外边脚步声往里走,便会咳嗽一声提醒外面的人这坑已有人蹲了。外面的人,还么是爷爷,要么是爸爸,或是妈妈,他们听到咳嗽声,心领神会,自动折回。这事是我们一家人的秘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不知道其他家人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想必都是差不多的,因为大家的厕所都是草草地挖个坑了事。许多年间,这厕所问题始终是我的心头之疼。多年后当我有钱了,干的第一件事,便是修老家厕所。我花了大笔钱请了最好的建筑队,买了最好的材料,买了抽水马桶,接了水管,厕所墙面全部贴了洁白的瓷砖。邻居说,潘陆他大侄子呀,你建个厕所难道是用来住人的吗?干嘛花这么大的血本?他不明白我的感受,如果可以,我当时恨不得再在厕所墙面镀层金箔,我要建个巨大的金碧辉煌的黄金厕所报仇雪恨。新厕所建成时,我和父亲有过一次很严肃的谈话。我问父亲,这么多年,你再怎么样,不至于连个像样的厕所都建不起来吧,搞得一家人十多年来这么尴尬,你哪怕用些土砖,装个简易的门也行呀?这也要不了几个钱呀!父亲沉默不语,这么多年他遇事只是会沉默不语,他总是一动也不想动,仿佛就是静止的存在。他喜欢拿本古文旁若无人地大声朗读,高兴了就喝酒,不高兴了也喝酒,然后借着酒兴写点歪诗,很有李白斗酒诗百篇的味道。我还记得有次他酒后写的一首诗的开头两句,我至今也未明白是什么意思,因为好像有点语法不通:

    手直千尺不随,

    梦里依稀不见。

    父亲总是不停告诫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然后无比庄严地正告我说,孟子曰,劳心者之人,劳力者治于人。然而,这位劳心者,就一个厕所,十多年他没有解决。

    火车的汽笛声把我从过往的回忆中硬生生拉回来了。此刻,我抱着Lucy在怀里,仿佛听到了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这是我第二次碰到一个女孩柔软的胸脯,软软的像棉花,我感觉我下身不由自主地起了某种反应。一切如梦似幻,幸福来得太快了,让人来不及思考这是为什么。其实不用问那么多为什么,心动了就是心动了,何必多想,跟着感觉走就行!我低下头看Lucy,她小巧玲珑的个子,细小的肩膀,皮肤白皙,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这是那个年龄的女孩独有的颜色。她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身着一件粉红色的毛衣,下身配蓝色牛仔裤,浑身洋溢着青春的味道。毋庸置疑,她是美丽的,如同春天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矮了,还不到一米六。我身高一米八四,两人相差确实挺大的。以至于后来,我把她的照片拿给我爸看,他马上表示反对,理由就是太矮了太不匹配了,两人站在一起差一大截呢。

    火车把我们一行人拉到了深圳罗湖火车站,然后老师安排我们坐大巴直接去了龙岗。我们开始以龙岗为根据地,在深圳和东莞等地找工作。老师们为了让学校的就业率更漂亮一些,也都很拼。他们为我们在网上搜招聘职位,教我们投简历,给我们联系面试。住酒店的钱和吃饭的钱当然得我们自己出,包括出去面试租车的钱也是我们自己出,总之一切花费自理,学校就是牵线搭桥保驾护航而已。我们当中比较厉害的同学如Snow White,Lucy,还有旷蕾,她们三个都是在半个月内就找到了不错的工作。Lucy 找到的是一家在凤岗的港资电子厂,职位是业务员,负责跟单。Snow White 进了塘厦五星级酒店三正半山做大堂的英文招待,十分光鲜体面。至于旷蕾,则更厉害,找到了给一个法国公司老板当英文翻译的美差,她的工资最高,每月四千,那时四千月薪对我们普通应届生来讲,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不过,旷蕾是实至名归的,她的英文语音语调是我们全年级最好的,她曾今拿过武汉地区英文演讲比赛的冠军。天道酬勤,向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们只有羡慕的份。Snow White, Lucy 两人的薪资是一样的,当时是一千五百块,而且包吃包住,这个待遇在当时已经不错了。2005年的就业形势很不好,最有体会的是我。因为我找了整整两个月,面试了十多家公司,没有一家面试上的。我很着急,因为我的钱在一个多月的时候就已花光了。我的钱是我在建筑工地上干苦力的弟弟给我的,他第一次给我银行卡上转了两千五百块。我花了一千块买了个联想手机,剩下的一千五留作生活费。后来我一个月都没能找到工作,实在撑不下去了又打电话向他要钱,他又给我寄了两千块过来。第二个月快结束了的时候,我还是没能找到工作,可是我的兜里只剩下两百块钱了,我有种油尽灯枯的幻灭感。

    带队的老师们对我很失望,他们反复对我进行模拟面试,试图侦测出我找不到工作的原因,然并卵,依旧没人要我。我也想不明白我到底差在那里,虽说不上优秀,我也从未觉得自己特别差,相反我从来都是自信满满的。实在逼得没办法了,我接受了老师推荐的一个仓管员的职位面试,然而,就是这个看仓库的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我也没能面试上。后来其他同学全都找到工作了,只剩我是最后一个没找到的。老师们也开始抱怨我了,就因为我一个人,他们还得留在这里继续陪着我直到我找着工作为止。因为我跟他们说过,就算死,我也不回去。我怎能回去跟父母说我找不到工作呢,我若说没人愿意要我,只好回来陪二老种田,那他们不得气死,这么多年的书难道白读了?打道回去,就意味着接受彻底失败的现实。我开始绝望了,因为压力太大,我已经一连失眠半个月了。有天晚上无论怎么数星星数羊,就是死活睡不着。简陋的宾馆隔音不好,隔壁房间传出奇怪的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呻吟,越叫越大声,越叫越兴奋,弄得我欲火中烧有点失控。我不敢多事,也不敢去踢门,因为可以想见,那个女人身上肯定趴着某个男人,而且极大概率是个很生猛的汉子,我不确定能否打得过。灯红酒绿的大都市里,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人性中无法掩饰的欲望,现在连婊子也变得这么肆无忌惮,这倒令我挺意外的。此刻我已经被找工作折腾得半死,这个城市正在以它邪恶的方式讥讽我嘲笑我,不断刷新着我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初出茅庐的我,心灵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仿佛一夜之间,我长大了,开始以一个男人的全新姿态重新审视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

    就在我只剩下一百块钱的时候,我接到了龙岗一家名叫隆昌鞋业有限公司的台资鞋厂的面试通知,我高兴得快要疯了,总算天不绝我。可是,那个职位是个生产管理部门的文员,那个部门主任一上来就拿来好几页数学题给我做,我记得好像是排列组合什么的。好家伙!怕什么来什么,我自读书以来最怕数学,最后做得一塌糊涂。于是乎,顺理成章的被拒绝了。我灰溜溜地以逃离的姿态快步出了鞋厂大门,如丧家之犬,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哗哗的往下流。我对不起在建筑梦工地上搬砖的弟弟,辜负了父母大人的殷切希望。就在我正想要坐上回宾馆的公交车时,我的手机响了,是这个鞋厂的人事部门打来的。对方说他们公司品管部门临时通知需要招一个懂英文的文员,问我要不要再回来面试一下。

    我感觉我的世界一下子又明亮了起来。我拼命掩饰住自己的兴奋,怕声音出卖我自已,一字一顿回答说我愿意。再次面试时,接待我的是品管部的一位高级专员,他自我介绍说他姓陶。他很和蔼,五十岁上下,黝黑的皮肤,身材很结实,他像是一位慈祥的父亲,老是一脸微笑,还时不时和我开玩笑,搞得这场面试像是父子之间闲聊一样。

    "司马,这复姓少见,司马潘陆,更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但怎么听起来像是笔名似的?"陶高专的开场白是这样的,很随意。

    我没说话,只是礼貌性的回以微笑。

    "还有,听起来挺新奇的,"潘陆"有什么特别含义么?我只是好奇而已,如果不方便,你可以不回答。"他对我的名字很感兴趣,一再追问,这倒显得直率。

    "潘陆是我爸给取的,他喜欢读点古文什么的,一生痴迷王勃的《滕王阁序》",里面快结尾有一句: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潘陆,是指西晋两位著名文学家,潘岳和陆机,他们共同开创了太康文学流派。潘岳就是我们常说的古代美男子潘安。"我尽量简略,如果真要谈下去,该说到《世说新语》了,卫玠,掷果盈车,然后没完没了。

    陶高专很惊讶,他愣了一会儿,笑着说:"你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有才,高个?

    我们聊的很开心,我觉得我和陶高专挺投缘的,要是能在他手下工作该多好。陶高专面试完我以后,把我领进了另一间办公室进行二面。一个长方形的巨大红木桌子,桌子后面黑色皮质大沙发椅里,端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不怒而威。这就是我想像中办公室应有的样子,宽敞明亮,装饰豪华,高端大气上档次。陶高专跟我介绍说,这是他们公司的江副总,负责业务部,兼管品管部,由他来面试我的英语口语部分。也许是由于前面和陶高专谈得很开心,我变得很十分放松。当我坐到江副总面前时,竟然一点也没有觉得紧张,虽然江副总全程都板着脸。江副总让我先用英文自我介绍一下,我介绍到一半,他轻轻地抬起右手,往下按了按,示意我停下。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以为没说好呢。没想到,江副总竟然夸我说,还可以,不用继续了。就这三个字,已经要让我感动的热泪盈眶了,这两个月来接连不断的面试,却极少听到有面试官夸我的。后来我才知道,江副总是从美国名校留学回来的,那天是因为一向负责品管部英文面试部分的另一位高级专员付高专临时出差了,才临时改由江副总直接面试。一般情况下,经理以下级别的是不用江副总亲自面试的。而那个付高专,在我后来的工作中,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他总喜欢给我小鞋穿,我们不知怎的,就是不对付。人和人之间真是奇妙呀,有的人你一见如故,有的人多看一眼都觉得讨厌。也许人和人之间,有种独特气味链接着,气味相投者,相互吸引;气味不相投者,就互相排斥。那天如果是是付高专面试我,我肯定没戏。顺便提一下,台湾工厂的职级一般从上往下按以下分,据说是学自日本公司:董事长,执行总裁,执行副总裁,协理,副协理,经理,副理,襄理,高级专员,这些是高层管理职位。再往下分办公室文职和生产现场而叫法不同,办公室依次从上往下是一级主任,二级主任,三级主任,一级文员,二级文员,三级文员,我就是垫底的三级文员。生产现场依次是专员,生产线课长,副课长,组长,班长,员工。江副总说我这个文员的职位工资是一千二百块一个月,包吃住,问我是否愿意接受。我按捺住心里的激动轻声说愿意。其实就当时我的处境,不要说给我一千二百块,就是给我每月五百块我也接受。因为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我不能拿着我弟弟给的血汗钱,无休止地继续找下去。

    人生总是这么奇妙,命运总在你快要濒临绝望时给你递过来一根救命稻草。我面试上以后,最后几位陪我找工作的老师们兴高采烈地回学校复命去了。临走时,我给陪我到最后的几位老师们深深鞠了一躬。虽然他们对我有不耐烦的时候,甚至有时还语出伤人,但终归是我拖累他们了,害得他们不能及时回学校,要一直陪我受罪。无论如何,我最终找到了工作,虽然不是什么光鲜体面的工作,但我已经十分满足了。我读的大学是普通的大专院校,我有自知之明,所以不奢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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