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我儿的伙伴。除了小爱,还有银铃,阿娟以及我,我们四个一个村子生长,一年入学。小爱的那些事,那些岁月一直在我心中,侵扰着我,不得安宁。我只担心我无法将那么沉重的事情庄重的描述出来,我怕我惊扰了小爱的亡魂。但我终究还是忍不住……
我脑子对小爱的印象大都集中在小学阶段。
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橄榄绿的上衣,毛兰的裤子,脚上一双白底黑面的松紧布鞋。一头短发,嘴角是淡淡的不易觉察的笑。这是小学六年级毕业照给出的所有印象。那时银铃十三岁,我和阿娟十二岁。
小爱是我们四个里面的翘楚。她学习最好,不止在我们四个中间,她名冠全校。她有一副好嗓子,一首韦唯的《亚洲雄风》连校长都为之动容。她的文章永远都是范文,她的字娟秀整齐,只有她的字才配得上黑板报。
我见小爱最后一面是在银铃的婚礼上,那时小爱已婚两年,我正在上高四。彼时的阿娟正在福州打工,所以无法前来。我丝毫记不起来她那天的着装,她那天的样子,她说了什么。我唯一记得我俩参加婚礼的全程,不管我说什么她都是“嘿嘿”一笑,或者我不说什么,她也时不时“嘿嘿”地笑。那个僵硬的笑容总在她白皙的脸上一瞬间开始,又在一瞬间结束。19岁的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一年后,我高考结束。银铃回娘家,我俩的再次相遇使我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小爱过的并不好。我们所知道的,小爱的丈夫高大帅气,以及对她疼爱有加,只是婚后的第一年。在小爱被查出不能生育之后,一切都在逐渐发生着变化。她被公婆嫌弃了,因为她的幼稚型子宫是无法治愈的,她永远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丈夫在公婆的压力下,也逐渐对她失去了耐心,他有外遇了,她需要一个能生孩子的女人。就连抱养一个孩子的机会,他们都不给她。
但她还是想和他白头偕老,所以她处处小心,事事谦让,她甚至对丈夫的外遇装聋作哑。因为,她很爱他,她离开他亦无家可归。她的父母在她上初二那年双双因病去世。她的哥哥是个怂货,嫂子当家,连出嫁都是在她四婶家。她还有三个姐姐,她们也是拖家带口自顾不暇。所以,她只能忍辱负重不愿给姐姐们添负担。实在难以忍受了,便一个人租房搬出了那个家,但他丈夫又时不时叫她回去。
那几年我在上大学,我忙着学业的同时,又不得不想方设法勤工俭学。阿娟和银铃也忙着自己的小家庭,我们都无暇顾及小爱的状况。
直到八年前的某一天,我和阿娟在娘家偶遇时。阿娟说,小爱死了,死了一年多了。我的心,在那一刹那沉了下去,没着没落。
阿娟说,小爱后来离婚了,离婚后一直住在大姐家。从离婚到死去的五六年里,她一直在相亲,一直在重组家庭的路上,然而,她每次都会被男方赶出来。男方要么是二婚,要么是难以婚配的未婚,甚至也有精神不正常者。我愤愤不平,为什么?小爱那么聪明,那么美丽,那么温婉?
阿娟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有所不知,小爱太可怜了,她在婆家的时候,遭遇的不止是丈夫有外遇,公婆虐待这些事儿……”
“她被公公强暴了……持续了两年呢,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都没有人要她,一是不能生育,二是不愿和人家过夫妻生活……”阿娟又是一阵叹息,我则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不知所措。
“一开始有她丈夫在,她公公不敢怎么样,后来她丈夫有外遇了,她公公便肆无忌惮了。”阿娟的声音有些颤抖,顿了顿:“是小爱的大姐,玲姐去小爱家时亲眼撞见的,玲姐这才把小爱接到她家,并且帮她离了婚。”
“她为什么不早点离婚?她为什么不用砖头捂死他们?她为什么不告他们?”我愤怒的,只恨我当时不在。
“你还不知道小爱吗?她话少,有事都不爱跟人说,她爱面子,怕人笑话。”
“那她是怎么死的?”
“最后一次相亲,回玲姐家之后,喝农药了。”
“为什么呀?”
“媒人给她和男方约了相亲的时间地点,小爱收拾的漂漂亮亮去了,她等了两个小时,相亲对象都没有出现,回家就喝药了……”
我明白了,那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不明白,一个疯子怎么懂得喝农药,她一定没有疯。因为,我又看见她在对我呵呵地笑着,用小拇指捅了捅鼻孔里钻出来的鼻毛。
她腊月二十六日生,她就是那孤傲的腊梅。莫非那花冢正是黛玉为她而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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