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路过街角公园,看到"流水落花春去也"
夜里,不知几更天,睡梦中隐约听见屋外雨声潺潺,雨点敲击水泥地面敲击金属铁皮,叮叮咚咚……依稀醒来,四面皆黑,万物沉睡,“梦里不知身是客”,而雨声分明,落在院中的大瓦缸里、落在檐下的铁皮桶里,还有窗外的苹果树上,是我幼年时家中的老院子。
雨落在屋顶的瓦片上,顺着房檐流下,滴答滴答……打在檐下砖阶上,年深日久,砖上齐齐一溜小窝儿,识字后,学到“水滴石穿”,即想到檐下砖阶。夏天雨水多的时候,千万条水线顺檐而下,大人说“行檐啦”,表示雨够大且下得时间久。
雨大的时候,不光会行檐。院子里的水一时渗不下去又流不走,积起来没过人的脚踝。雨落在水面上,拍击出一串串水泡,亮晶晶漂在上面,我想追着水泡一路跑,被大人喝止,只能站在檐下看。大大小小的水泡,三个一群,两个一组,顺着水流缓缓漂向大门口的水槽眼,有的噗一下破了,有的流到门外面……
雨天让我不自由。我走路不稳,常常摔倒,晴天也摔,不过自己爬起来拍拍土,继续疯玩去,雨天路滑又泥泞,摔一身泥不说,爬不起来唯有大哭。那时农村都是土院子,没有水泥也不铺砖,小孩子走路无章法,把院子踩得稀烂,干了以后不好看。其实,雨天大人们也不大出门,平日里下地干活,雨天出不了工,正好休息。姥姥常说“阴阴天,温温炕”,意思是天阴下雨,适合睡觉,这是晋南乡下俗语,也可能是雨天屋外湿冷,而屋内温热,让人有一种幸福的满足感吧。
大人在家呆得也无聊,想出去串门,我缠着他们,要求带上我。有一次,爸爸抱着我去别人家,主人坐在屋中间,身边摆着成堆的高粱杆,他在扎笤帚,一脸严肃认真。周围站着坐着蹲着好多人,大家都不说话,只默默围观,或许他们也说话,只是我太小,听不懂也没记住吧。回到家里,我跟妈妈讲看人扎笤帚,妈妈拖长声调说“勤快人眼里老有活,干不成这样干那样,懒人呀掏个空就歇下了……”爸爸讪讪地去了别的屋。
雨天也不是全无乐趣。主妇们大多是勤快人,闲下来,就在家做几顿平日里没功夫做的好吃的,炸油糕啊、烙馅饼啊,至今,我都觉得雨天应该吃好吃的。
有一年,妈妈的姑夫去世,她在葬礼前几天就带着我去帮忙料理。当然,她帮忙,我是因为没人照顾不得不带着。我很喜欢老姑家的院子,四面房子,台阶较别处高,石头制的,天井里铺着砖,正好那几日下大雨,院里积了厚厚的水,别的亲戚家几个小孩穿着雨鞋,戴着草帽在院子里追着水泡,把水扫到水槽眼,我也想下去玩,妈妈不让去,因为我没雨鞋,又说淋了雨会生病,还把我的鞋藏了起来,我只能趴在炕上的窗玻璃上看他们玩,忍不住跟着他们大喊大笑。后来,看到《红楼梦》三十回里,下大雨,文官、袭人等众女子在怡红院里把沟堵了,让水积在院子里,把绿头鸭、彩鸳鸯赶到水里,捉的捉,赶的赶,觉得意趣也颇为相似。
上学时很盼望下雨。别人有特长,而我有一项特短,就是体育,上早操,跑步跟不上队伍,体育课没有一个项目能过关,就盼下雨,不用早操也不用上体育课,对雨的深厚感情大概是从那时培养起来的,直到现在。每次说到自己爱雨天,总有人说我是爱浪漫,哪里是呢,我只是懒,雨可以让我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懒着去。
长大后,曾想给自己买双雨鞋,看了很多,始终没买,城市的柏油路不会泥泞,出了门就可以打车,再说,跟衣服也没法配啊。很多东西,当时没能拥有,过后心心念念,却也无处安放,只是惘然。
雨让天色暗下来,拉上窗帘,拧亮台灯,坐到暖黄的灯光里,围着毯子捧本书,看着看着,渐入书中,渐入梦境,“阴阴天,温温炕”,不睡觉岂不可惜,厨房飘来炖甜品醇厚的香味,雨天还应该做好吃的,这样的雨天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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