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老主人喝了一点老酒。站在15楼的书房,一直朝窗户往外看,醉熏熏地说:跨街的树们看上去穷窘不已,一脸茫然,与自己比,它们失去了更多向上登高的机会。
树们岁数不大,比海棠楼盘的钢筋、红砖、水泥要来得晚些。而谁能到湖海塘来,与何种建筑和设施做伴,都要按照最初的协议来确定,这多少有点像人世间的婚姻买卖。守护在开张不到一周年的超市周围的梧桐树,树杆挺拔,不仔细看它的肤色,还以为是个子高挑的白杨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它有信心与四层楼的商场比肩一番,但即使这样,也无法跟有两只腿的人类相比,既可在街上、湖畔随意行走,也可以登上高楼平台,去瞭望那座别样的湖。除非,除非什么呀,除非梧桐树从小把自己的身子冷冻起来,不接受阳光的普照和春水的浸泡,被好事者直接移栽到特制的瓷缸里,给适量的泥和少量的水,才有机会被年轻的管事主人选中,直接抱进小高层的阳台里。
阳台里,已有先期而来的花草,像草兰像万年青,其中草兰资历相对老一些,它的爷爷的爷爷,在二十年前就跟随了老主人。老主人是个书呆子,早晚间喜欢看些文史哲的书籍。听年轻的管事主人说会给他装潢一个像模像样的书房,一高兴就让生相最好也最年轻的草兰最先住进了金华“城市花园”,并说它可以除去晦气。年轻人事儿多,没时间照顾它,让草兰独自留在阳台里披风沥雨。万年青是新购的,确切地说是在新居入住的前一天来到这里,身上充满着喜气。新居拥有两厅两卫三居室一阳台,阳台占据居室三分之二宽,可以洗衣、晾衣,还可以建个玻璃房,权当茶室。
独木不成林,一花不成春。在夜里,草兰、万年青经常会做一个梦,飞到自己曾经呆过的小地方,真正意义上的花园,花园里有高大的梧桐树,有低垂的杨柳,有明媚的水塘,有敞亮的明堂。比城中育婴室要大无数倍的超级大暖房。在夜里,老主人也回到了老家,那里有山溪有水田,那里有泛着清香的枣子,有明艳如火的柿子,那里有一生与泥土打交道的父亲与母亲,那里有与他一起学习、成长的小伙伴,那里有他不经意丢失的情,糊里糊涂的爱。
但老主人觉得自己回不去了,像阳台上的草兰、万年青一样,像楼下梧桐树一样守着这座开放的城市,守着年轻的下一代。
陈水河整理于2022.5.15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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