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天,泡一壶花果茶放进冰箱里,待热极难耐,取出来喝一杯,清爽酸甜的味道从喉咙进入,迅速布满全身,从头到脚立刻扫去了酷暑的炎热。那滋味就像家乡的泉,清冽甘甜,最能解暑。
我的家乡有一条小河,蜿蜒穿过整个镇子,河的源头不知来自哪里,也许是学校后面堤坝下的那口泉眼,老辈人说那泉眼是神仙的府邸,所以这泉也叫神仙泉,神仙泉的水很清,像是透明的玻璃一般明净,也常有鱼儿在里面游动,如果你仔细看水底似乎还有斑驳的树影在晃动,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说那里连着东海龙王的水晶宫。我曾听爷爷说夜深人静时常有渺渺的歌声从那里飘出,歌声悠扬,胜似天上仙乐,在那个缺少娱乐的年代,常有胆大的人躲在远处痴痴的听 ,爷爷就是其中的一个。爷爷说那时的光景一穷二白,十里八村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缺碗少筷的,就会在头天傍晚到神仙泉边央求祷告,第二天一早准会有整整齐齐的碗筷桌子出现在泉边。
这些美丽的乡野传说着实震撼了我那幼小的心灵,我常常幻想着能在那眼泉里看到飘飘欲袂的仙子,或者听到那悠扬动人的仙乐,这份美好的想象陪我度过了整个童年,算是给了我最初的童话启蒙。稍微能认识一些字,有了初步的阅读能力之后,我偶然得到了一本本县的乡野杂说,上面也有对这口泉眼传说的记载,于是我更加盼望能够亲眼看看它。
第一次见到神仙泉是在上初中时。在学校后面的小河上有一个小小的堤坝,那堤坝十几米长,从上到下全用方条青石垒成,坝面两三米宽,常有行人车马在上面行走,堤坝下面五六米处就是神仙泉的位置,泉的上方是陡直的崖壁,四五米高的崖壁浑然天成,也有山枣等不知名的野树野草旁逸斜出,顽强的生长着。雨水多的夏季,堤坝的上游蓄满了水,多余的水蓄不住,就漠过堤坝的桥面倾泻而下,水流形成了一道小小的瀑布,远远的就能听到震天的声响,在我们那群从未出过镇子的孩子眼里尤其壮观美丽。瀑布的下面因为有水的冲击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潭,潭水很清深不见底,像一块硕大的祖母绿嵌在河面上,水量充沛的时候祖母绿便将那泉眼也盖住了。水由潭里淙淙流出带出了许多细细的沙子和美丽的鹅卵石,也有许多小鱼虾蟹在河里游来游去,我们总爱在上完最后一节课的傍晚跑出校园,脱了鞋,卷起裤腿,撸起袖子,踩在软软的沙子上,在小河里捉鱼摸蟹,这时即使最靦腆害羞的女孩也欢呼雀跃的像脱了笼的小鸟,只顾尽情的疯玩,开怀的大笑,学习了一天的劳累在这时烟消云散。
在这欢快的日子里,我却不忘那神仙泉,总盼着能目睹它的芳姿,终于到了秋天,河水渐渐的少了,露出泉眼,在那样深秋的早晨,空气里有了丝丝凉意,远远就能看见氤氲着的腾腾雾,仿若真有一股仙气,走近了掬一捧泉水,水还是温的,泉水极其清,果真鱼儿在游来游去,我仔细看却没有老人们说的树木枝叶。晚上约了要好的同学一起去听,也从没听见悠远的歌声,只有泉声叮咚作响,在那样清冷的夜里,望着满天繁星,伴着叮咚的水流声,偶尔还有蟋蟀蛐蛐在唱喝,真如一曲人间仙乐,我猜想这也许就是老人们嘴里流传的渺渺的歌声。
泉眼是镇子的宝,除了神仙泉,沿河而下也有三五处泉眼,周围全都用石头垒起来,偶尔有树叶落在泉里,谁看见了都会把落叶捞走。那时镇子各家各户大都有水井,井水咸涩难以下咽,人们就养成了到泉边挑水喝的习惯。于是,一年四季,每天清晨鸡刚打过鸣,你就能看到早起的人挑着担子,一头挂一个水桶,踩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嘲泉边走去,那声音很响,传遍了小镇的街头巷尾,等担了满满的两桶水,那扁担就被压成了一条美丽的弧,随着人的脚步有节奏的上上下下颤着,有时是一个人走,有时是三两个人一起走,远远看去,像是在扭秧歌,好看极了。当太阳慢慢升起,挑水的人也越来越多,泉边也热闹了起来,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人们叽叽喳喳,问候的,拉家常的,三个一堆五个一群,也有汉子和妇女打情骂俏的,小孩子你追我赶在打水仗的,全都浸在了早晨金灿灿的阳光里。也有喜欢专挑傍晚的时候来的,辛勤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往往先喝一口泉水,再打上一桶,走到一旁洗把脸,一天的劳累瞬间被洗的无影无踪。太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洒在泉里,泉水像披了一件金衣,泉边渐渐安静了下来,偶尔会有几只鸟雀飞下来,落在泉边的石头上,小脑袋一探一探的喝水,远处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冒出了袅袅炊烟,混在夕阳里,仿佛渡了一层金边,那时年幼的我常想,那天边的云是否就是人间升腾到空中的烟。
镇子的泉眼还有一种共同的神奇:无论多旱的天,永远是那样不疾不徐的流淌着,泉水不多也不少,刚好能够溢出来汇成一股涓涓细流。听老人们讲早年间天下大旱,各地都闹饥荒,饿殍遍野,镇子的人硬是靠着这些泉眼活了下来。说来也奇,大旱的天,太阳像下火一样炙烤着大地,河里的水都干了,漏出干裂的河床,那时全镇子的人都到泉眼挑水吃,人们也挑泉水浇庄稼,人多的时候泉边排起了长长的队,而那泉水却从不见少,人们取的水越多,泉里冒出来的水也就越多越清冽,有几口泉被人舀干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又是满满的一泉水,人们都说,泉眼连着东海龙宫咧。
如今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自来水通到了各家各户,人们再也不必到泉边挑水喝,但泉眼依然在,只是泉边的石头上长出了绿绿的青苔,逢到年节有老人还会到泉边挑水喝,他们说自来水也比不上泉眼的水甘甜,他们忘不了泉水的味道,其实他们忘不了的何止是泉水,镇子的泉眼见证了他们的青春年华,也承载了我儿时的美丽幻想。
想念我家乡的泉,想念那岁月静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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