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恐慌
嫁进水乡后不久,作为家庭成员参加了一场葬礼。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一望无际的大淀被冰封,荒凉的塬子上到处都是芦笋般大小的枯黄苇根。
墓穴没挖多深就见了水,那深度还埋没不了棺材的材头。将棺材安放妥当,大家便动手用工具在上面覆土。
过程极为安静,没有人哭泣。男人覆土,女人烧纸。
心里冷冰冰的,不止是阴郁的天气。因为看到墓穴的水就有个声音在耳边说,
“你死以后也要被埋葬在这里。”
身体冷的几乎抖了起来,不停地深呼吸。好像被埋在水里的那个人,是我。
我看到那阴暗冰冷的水透过棺材悄无声息向身体漫过来,而我将要被这如同无形的魔鬼吞噬……
这时公公用脚步丈量将来自己的墓地,其他长辈因不认同他的说法而争辩起来,期间又有人打岔因而传出笑声。
他们轻松地好像在讲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此刻我的身体也才渐渐有了温度。
2怀念
记忆的开始是在田地。
母亲将小小的我和姐姐安置在用玉米秸秆临时搭成的房子里,她在不远处和奶奶蹲跪在父亲和爷爷用镐头撂倒的秸秆上掰玉米。
世界好像很静,只有枯黄的叶子之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和镐头碰撞秸秆的声音。隔一段时间父亲就着歇脚的功夫便习惯性对着双手“呸”一声,然后继续干活。
从遮阴的“房子”走出来,就听见奶奶喊,“来啊~过来~看奶奶手里有什么?奶奶手里有大棒子~”
奶奶头上箍着蓝色头巾,身上全是土,手上是被剥去外衣的玉米,它在黄土地里格外耀眼。奶奶脸上除了汗水竟是笑容。
长大一点,夏天记忆又全是麦场。
当大家开始轧场就说明麦子要熟了。
在干裂的场上洒水,然后再用拖拉机拉着柳轴转圈。完工时,地上是如同面粉遇上水揉搓熟泛后的神奇面貌。平整、富有弹性,让人有想在上面奔跑的欲望。
接下来是翻场和扬场。太阳越是毒辣越要卖劲劳作。翻场是挑麦秸,扬场是把小麦和麦壳分离出来。
金黄的小麦被晒的哗哗响,那是麦收接近尾声的预示。此时最怕下雨。天气一变大家就纷纷拿着塑料布往麦场跑,此时要是不尽心,所有烈日炎炎下的劳作就要全部被雨水冲刷付之东流。
为了保全粮食,被大雨淋透是常有的事。人们沉默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所有的力气已经在大雨倾盆前耗光了。
那时不理解,为了吃饭,人们累的像牲口,奶奶为什么还笑的那么由衷。
“谷雨前后,种瓜点豆。”
在爷爷的喃喃自语中不久,就又能吃到香甜的花生和山药。土里刨食的年代,那些小小的埋怨就被美食神奇地填平。
对神奇的二十四节气便也充满了敬仰之心。这些耕种收粮的方法都是由神农积累获取的经验,为了生息繁衍。
3理解
在电影狼图腾里看到牧民老汉说过这样一句话,
“草原人吃一辈子肉,死以后要将肉还给草原。”
依旧忍不住幻想,在草原,人要怎样才能将肉还给草原?
被狼群及其他肉食动物撕咬啃噬?直到留下一具支离破碎的骸骨在茫茫的草原上风化?
大概是因为隔着千山万水,这次设身处地的幻想远没有那次葬礼来的真切和恐怖。但它也让我看到一个事实,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管你在哪里都有一套自己的生活以及埋葬方式。
农民种地,他就研究脚下这片土地什么能生什么爱长。
渔民打鱼,他就在水里撒网、下笼、圈阵。
牧民靠着地势辽阔饲料充足的大草原生圈养牛羊。
农民在平原上盖房,渔民在船上作家,牧民则是为了追寻草原住在能随时迁移的蒙古包里。
人就是一粒顽强的种子,你将他撒在哪里,哪里就能成为他的家。
当这粒种子生根发芽,并且开花结果以后,它所生存过的这片地方,也就成了它的故乡。
记忆中的田野是不能埋葬我的故乡,想到这里,眼眶竟有些酸涩。但当我逐渐适应水乡的生活,才觉得,埋葬在哪里都不重要。
适应了便没有恐惧。
4感悟
小时候总是愚蠢的想要搬家。好像已经厌倦了陈旧的生活环境。搬了家会有新邻居和新玩伴。儿时的我总在追求新鲜刺激,这一点儿子丝毫不差遗传我的本性。当大人们告诉他要搬迁时,他竟没心没肺的问,
“那我的奖状怎么办?”
唉…果真还是孩子,那么多不能割舍的东西他却只在乎最他的荣誉……
不是他住过的房子、玩儿过的小院以及那极具水乡特色的窄道还有那如仙境般一年四季甚至每个小时都有不同景色的白洋淀……
为什么呢?
因为他还没适应,他只将这一切看成身外之物。他在乎的除了一天三餐就是这一天自己干了什么。
5释怀
面对搬迁,人们从沸腾中冷却下来悲伤的那样沉重。其实,大人们的不舍掺杂的并没有多少爱,而是日积月累下来的习惯。如同一场婚姻,即使对方有诸多不是,也终会因为习惯有他(她)而不舍。
肖申克的救赎里,犯人老布克在监狱关押了五十年,当他刑满释放时却对自由的生活充满恐惧。他曾向往过的自由美好都被长达五十年的牢狱生活磨灭罢了。
人总是有适应能力的,只不过我们需要时间。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这不是大家一直拼搏期待和向往的么?
不要让驻扎在我们灵魂里的故乡锁住我们的下一代,他们需要更进步的生活。
是的,大千世界我们渺小的如同沧海一粟,却也明亮的如华北明珠。
如果雄安是一只腾飞的鸟,那我们将是它身上最美丽的羽毛。
亲人们,你准备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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