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妈妈的味道,不管何时何地,总让人念念不忘,值得一生回味。妈妈做的不仅仅是美食,更是一生一世的精神滋养。
我的妈妈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一生辛勤劳作,吃的是粗茶淡饭,也做不出什么美味佳肴。如果说妈妈的味道让我无法忘怀的话,爱和亲情的滋味才值得一品再品。
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是母亲过年时烩的“朝酒”(音译,一直不知道怎么写,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应该像朝圣时奉献的美食吧,其实,是农家大锅烩菜)。
母亲做的“朝酒”,真材实料,很讲究,也很用心。大年初一早上,天还未亮,母亲已经开始做“朝酒”了。
“朝酒”主要是用红薯粉条、炸的小酥肉、炸的鸡块、炸的莲菜,炸的豆腐干,煮熟的五花肉片,大白菜、红萝卜、白萝卜等作主料,先把葱姜蒜稍煸炒出香味,加水至大半锅,放入八角等各种调料,水沸后,依次放入粉条、萝卜等各种主料,熬煮一会儿,再加入适量淀粉勾芡,使之稀稠合适。最后,洒入小磨香油。
(听母亲说,如果家里有自酿的小米黄酒,加入适量,才是最正宗的“朝酒”。但,酿黄酒麻烦,农村不可能家家会酿酒,大多数人家慢慢都不再添加了。我的记忆中,三爷家每年自酿黄酒,“朝酒”中会添加,滋味确实不一样。)
“朝酒”荤素搭配合理,营养丰富,是过年期间的美味佳肴。
妈妈做好“朝酒”后,天光已经大亮,村里鞭炮声渐渐稀疏下来,而我,已经抢了满满两口袋鞭炮,飞奔回家。
妈妈会让我赶紧洗手洗脸,帮我把新衣服重新整理整理。然后,母亲一碗碗盛“朝酒”,我一次端一碗“朝酒”,挨家挨户给我们本家长辈送“朝酒”。这是我大年初一最主要的任务之一。
全村需要送“朝酒”的本家,总共有二十多家,需要跑半个村子,那时候的我,也不觉得累,只觉得高兴。
“朝酒”不能自家先吃,必须给本家长辈送完,别人家也回送完毕,自家才能吃饭。
那时候,我的小伙伴们,都是送“朝酒”的主力,你给我家送,我给你家送,忙得不亦乐乎。
母亲总是把我家要送的“朝酒”一碗碗盛好,告诉我这一碗送哪一家,那一碗送哪一家,一碗碗交待,生怕送错送漏了,还一遍遍叮嘱,不要跑快了,千万不能洒了,送到后,进院要先给长辈打招呼,说“新年好”,双手端碗送到长辈面前。
长辈把“朝酒”倒入自家碗里后,把空碗送回时,我也要双手接碗,打招呼后再离开。离开时不能跑,出院后才能跑。
我最喜欢的是吃妈妈做的“朝酒”,而我家收到的“朝酒”,母亲总是都倒在大锅里,稍微加热后再吃。母亲谓之“百家饭”。我吃过几次后,长大一些就不愿吃这些“百家饭”了,有些家送来的“朝酒”,都是肥肉片,没有瘦肉,没有炸货,稀汤寡水的,多是粉条、白菜、萝卜和肥肉片,哪里能有我家的好吃嘛。
有一年,我实在忍不住了问母亲,为什么我家要做那么好的“朝酒”。
母亲笑着说:“这是感恩饭,心一定要诚的,要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与大家分享。你爸常年不在家,咱家许多重活都多亏乡亲们帮忙,我们应该感恩的”。
我又问:“那为什么别人送来的“朝酒”都只有粉条、白菜、萝卜和肥肉片呢”。
母亲摸着我的头,蹲下身子,笑着对我说:“许多家肥肉片已经是他们最好的东西了。不管是什么,那都是一片心意,一份亲情,亲情不是用来比较的,是需要我们感恩的,懂吗?以后不能再这样说话了!我们做人要厚道,上天都在看着呢,我们不能挑剔别人,村里每一家的情况都不一样,我们做好自己的就行了。”
是的,母亲的纯朴之爱化为一碗碗美味,送给了左邻右舍,也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播种下了“好东西要分享”的种子。
后来,我无意中得知,由于大家都知道母亲的“朝酒”做得好,所以,都会单独留下给家里的老人吃。老人们念母亲的好,常常交待儿子、媳妇勤往我家跑跑,多帮一些忙。这种纯朴的乡情、亲情,在漫长的岁月里,像一碗老酒,愈发浓烈而醇厚。
长大后,我才知道,母亲在村里的人缘有多好。我家搬走时,全村男女老少都来帮忙搬家,屋里院里到处都是人,热闹得像一个集市。
当汽车慢慢启动,人群一送再送,母亲哭得泣不成声,村里的许多大娘大婶们拉着母亲的手,眼含热泪,一步步送出村口,再送出村子,她们拉着母亲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好像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
当汽车越走越远,村口送行的队伍慢慢成了一个黑团,一个黑点,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乡情难忘,故土难离。每隔几年,母亲总要我们陪她回一趟老家。当我们回到老家,每一顿饭都是几家东拉西拽,争着抢着让我们去他们家吃饭,往往是我们刚刚吃过一顿饭,一群婶子、嫂子都围过来,一个个早早来预定下一顿的饭,她们和母亲在一起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
这就是亲情呀!亲情是生命最纯朴的味道,是人生最幸福的美食,值得一生细细品味。

江湖策马 东篱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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