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下午3点15了,三月快要放学了,小眉还没来,我很着急。小眉应该15点来接班的,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迟到了15分钟了还没来。我给她打了3个电话,都是暂时无法接通,我有些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我更着急的是三月马上就要放学了,现在的学校真的是,每天下午3点半就放学了,搞得家长是身心俱疲。
15:20,小眉的电话还是没有接通,幸好店上只有一位客人,我想去跟他商量商量可不可以提前离开,我关了店去接一下孩子。不是一位熟客,给他免了单还是抱怨了好一会才离开。
这是我来这座城市的第二年开的店,一家卖杂货的茶馆。所谓杂货就是时下什么流行什么赚钱我就卖什么,说是茶馆,不如说是一家可以喝茶的杂货铺。到今天也营业一年多了,得益于地处大学城,这一年来,生意不说火爆,却也能让我和三月俩人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半下午就关门了。
也不知道小眉这姑娘到底是怎么了。
小眉是旁边大学的大二学生,性子很可爱,从【平安茶馆】开业以来就一直在我这里打工,上班以来从未迟过到,今儿却不知道是如何了。她有个很帅的男朋友,在小眉工作的时候时常来接她,可我却没有联系方式。我有些无奈,跟小姑娘相处一年多了,除了小姑娘的姓名电话,对她是一点都不了解。
虽然这些年我变了很多,我把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了三月身上,却依然刻意的回避着与其他人的深入接触,只是因为害怕失去,所以自困孤城,别人进不来,自然也无法伤害于我。
阿青曾经说过,我像一只胆小的刺猬。
从前我觉得他说的不对,现在却觉得很有道理。
我就是一只胆小刺猬,自觉的防备着所有人,只把那一点柔软留给一个人,一但有一点点伤痕就把自己团起来,滚得远远的。
三年了。
我过得很好。
赶到三月学校已经15:50了。小丫头正在保卫室等我,一个人可怜兮兮的自己玩着自己的书包带子,并不同别的小孩玩乐。
我很心疼。
三月今年6岁了,我并没有教好她,她很孤僻。
这是我的错,我尝试了很多方法,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孤僻,才让三月性格如此。很多时候,我看着三月我都很内疚,觉得对不起姐姐。姐姐是那样明朗的一个姑娘,她如果还在,三月的性子一定和她一样,是个活泼明朗的姑娘。
大多的时候我都是自我麻痹的刻意去遗忘当年那些让人心痛的事情,只有每每看到孤零零的三月,才会触不及防的戳中那根记忆的神经。
我和姐姐是同卵双生的双胞胎,从小到大都长得一模一样,可却无人会将我们认错,因为姐姐明朗外向,像一颗耀眼的明珠,一笑起来仿佛照亮整个世界。而我自小不爱说话,胆小怯懦,习惯性的躲在姐姐背后,享受着姐姐的一切庇护。
我们成长在一个单亲家庭,母亲在生我们姐妹的时候离开了,父亲常说我们是上天恩赐给他的宝贝,母亲是带我们来人间的天使,完成了任务就回天上去了。父亲真的很爱我们,母亲走后他也没有再重新续弦。懂事后,姐姐也曾劝过他,让他重新找个老伴儿,他都是嘻嘻哈哈的岔开了话题。
父亲很辛苦,一个人既要做生意又要照顾我们姐妹,请的阿姨只是负责我们做饭和清洁卫生,从不在家过夜。父亲坚持的陪伴我们长大的每一个夜晚,无论工作再艰辛;无论工作多晚,他都会回家。曾几度因为父亲不愿意离开本地,而丢失很多大生意。
人食五谷杂粮,父亲也不列外,他的身体终归不是铁打的,在我们24岁的时候患了肝癌。癌症癌症,前前后后也只捱了3个月,最后还是带着遗憾离开了我们。
我记得父亲走得时候,死死的捏着姐姐的手,跟姐姐念叨:“照顾好妹妹,照顾好妹妹,照顾好妹妹···”
可是姐姐,也不过是同我一样的孩子,只是因为她开朗、懂事、独立,而我内向、胆小、怯懦,才总让人觉得我是需要别照顾的那个。一模一样的生命,我却总是被保护的一个。
命运对姐姐总是格外苛责。
父亲走后,姐姐放弃了继续修读硕士,接手了父亲的公司。
她就是在那一年的三月遇见的三月父亲,一个看上去霁月清风的男人,符合几乎所有女孩对男人的幻想,性格好、长相好、家室好。可世俗里的女孩都该明白,这样大家族里的优秀男孩子,是不会在世俗里去寻找另一半的。
婚姻,从来讲究门当户对。
姐姐不顾一切的爱上了那个生意场的大主顾,姐姐性子火辣,又生的明艳动人。在她的炙热追求下,成功的和那个男人谈起了恋爱。
那个时候姐姐是天真的,以为有了爱情就可以打破世俗的一切阻碍,成功的当上灰姑娘,穿上水晶鞋,嫁给王子。
他们在一起谈了两年,那个男人从未跟姐姐提过结婚,姐姐求过婚,那个人却总是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姐姐也想着,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早结婚晚结婚都无所谓,她相信爱情。
直到姐姐怀了三月,发现自己怀孕的那天,姐姐开心的带着我逛了一天的街。她并没有迫不及待的把怀孕的事情告诉江言,哦,是了,那个男人叫江言。
因为三月,姐姐再一次提起了结婚,她甚至组织了一次盛大的求婚。
姐姐叫了两人的所有朋友,包下了一家西餐厅,写了一篇千字以上的情书,精心布置。江言在朋友的起哄声里下不来台,神色忸怩的答应了姐姐的求婚。
可我不知道后来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热闹与繁杂褪去,恩爱语缠绵褪去,江言到底告诉了姐姐什么真相。无论我怎么问,姐姐都不愿意说。我知道的是,第二天姐姐失魂落魄的抱着我哭晕了过去,醒后,就宣布自己同江言分手了。
我大体猜到一些细枝末节是因为一个月后,我在朋友激烈的讨论里听到了一场盛世联姻,他们都说那是天作之合,王子公主,天生一对。
茶余饭后,还是有人谈起姐姐,不过话里话外都透露着鄙夷,他们说,姐姐不过是一个可耻的小三。
我是太不清楚江言是个怎样的人,以及他和姐姐的真情假话,可我了解我的姐姐,她是那样骄傲的一个女子,她不可能做一个小三。不然,她也不可能不把怀了三月的事情告诉江言。
姐姐很要强,分手后不过颓废了一个星期,又像没事人一样捏着我的脸跟我说:“安安,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姐姐是在江言结婚的后一个月结的婚,姐姐不想三月受人非议,在还未显怀的时候结了婚,而对象,是阿青。
阿青——闵青,父亲好友的儿子,我们的青梅竹马。
我暗恋了二十几年的男孩子。
我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却从未有人将我们认错过。因为我从小内向胆小怯懦。我喜欢阿青,可我从来没有说出口过,因为我知道阿青是喜欢我的,他从小对我和对姐姐的好就是不一样的,之所以不对我表白,是因为我们心意相通,不需要明说,总有一天会水到渠成,我一直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陷入爱情的女人都是智商欠费的傻子,终究要为自己的痴傻付出代价。
我从小就不够勇敢,任何事情都依赖着父亲和姐姐,我肆意的享受着姐姐的一切庇护。父亲过世的时候,我没勇气放弃学业同姐姐共同抗起家的责任,姐姐让我放心的追求自己想追求的,我就恣意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一路被姐姐保护在象牙塔里,从硕士读到了博士。
所以当姐姐跟我说,她要和阿青结婚,让我帮她的时候,我自然也没有了反对的勇气。
我甚至在阿青找到我,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他的时候,我都没有任何勇气说,有。
有的,有的,我从小就喜欢你,我一直就喜欢你,我只喜欢你。
心里那只嘶吼的小丑被我死死的关在角落里,我跟它做了激烈的搏斗,然后我赢了。
我看见阿青明若星辰的眼眸在一瞬间失去了颜色,星星都掉进了死海,再起不了半丝波澜。
阿青说:“你们姐妹俩真是一样的恶心。”
是的。
我很恶心。
阿青喝醉的那一晚,
是我扶他回的房间,
是我给他脱得衣服,
也是我给姐姐开的门,
还是我给闵叔叔打的电话。
我就是那个恶心的帮凶。
后来,姐姐以怀孕为由,在闽青父母的帮助下同阿青结了婚。
在阿青的意识里,他只记得我把他送回了房间,然后换了姐姐进来与他发生了关系,有了孩子。
他永远也不知道的事是,姐姐,是在我们发生关系后进的房间。
那个同他一响贪欢的人,是我。
看,我就是这么恶心。
那时候,我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将结束了,姐姐和阿青都会幸福,而我可以继续享受姐姐的庇护,我可以固执的做一个胆小怯懦的人,不用承担人世风雨。
整整三年,我整日整日泡在实验室里,成了导师和老板最喜欢的员工,尽管我相了数不清的亲,我谈了数十段恋爱,最后都无疾而终。
姐姐曾想跟我好好的谈一次话,可我却总是躲着她。
其实,我不是胆小怯懦。
我只是不愿承认自己的自私。
我只爱我自己。
姐姐和阿青结婚后,我都故意躲避着他们,我从未真正的去关心过姐姐,我不知道她在生意场上拼搏得有多艰难,我也不知道姐姐同阿青的夫妻生活名存实亡,姐姐不爱阿青,阿青也怨恨姐姐算计他。
我们都看不到姐姐心中的荒凉。
她的心早已满目疮痍。
她最庆幸的是她有三月,她也只有三月。
那是姐姐唯一的支柱。
可老天对姐姐从来都是过分苛责。
姐姐带着三月去旅游的大巴发生了车祸,尽管姐姐极力保护,小三月还是受了伤。
姐姐和闽青都是A型血,而三月确是B型。
真相来的措不及防,闵家知道了三月并不是闵家的亲骨血,在姐姐和三月还在病床上的时候就送上了离婚协议书。
姐姐说,签字的那一刻她从未有过的轻松。
可我就此怨恨上了阿青。
姐姐走了。
我是个多么自私的人啊。
一直到姐姐伤情恶化到快不行的时候,我甚至才知道姐姐和三月出了事。
姐姐,我的姐姐顾平,她外向、懂事、开朗、独立、坚强。
她为我承担了生活所有的苦。
我从未见过病床上的姐姐,我的记忆里,姐姐一直都是光芒万丈、活力四射、明艳动人的。
姐姐艰难的抬手捏了捏我的脸,缓缓的跟我说:
“安安,姐姐好想你。”
“我一直想要跟你谈谈,你啊,总躲着我。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心里怨我也是应该的。很多时候,我都很固执。我做过很多错的事情,我做的时候总是以为自己是对的。可我最不该做的错事就是跟江言赌气,逼你设计阿青。”
“可是,安安,你知道吗?三月真的很乖,她比所有的小孩都乖,我真的不想她受人非议,说他是没有父亲的野种。小时候,有人说我们的时候我可以揍回去,但三月呢?我总想让她过正常的日子。”
“错了终究是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人啊,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安安,我本来答应过父亲要照顾好你,可我的代价来了。我要食言了,对不起。”
我泣不成声,姐姐却又笑了笑,接着说:“我和阿青从来都没有过关系,那晚的事情只有你最清楚。这些年,尽管他误以为三月是他的孩子,可我们却从来没有更近一步。我最能看得出来阿青心里的那个人,一直是你。在家里的大多时候,他都会望着我发呆,我知道他在透过我去看你。”
“其实还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喜欢你了,你记得你偷偷藏在床底下盒子里的俄罗斯套娃吗?那个是那年圣诞商场活动,必须要双人参加的比赛,他找到我一同参加赢了比赛,那我俩共同的奖品,我跟他要了他没有给。可他转头就送给了你,只因为你看的小说里,那个男生送了女生俄罗斯套娃,你念叨了一句羡慕。”
“我的安安啊,你太孤僻了,你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从来不肯走出来看看外面,看看外面有多少爱你的人。别人对你好,你就接着,给再多你都接着,却从来不给予回报,甚至一丝反馈都没有。别人对你不好,你也不反抗,就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进不去。”
“可是顾安,你该长大了。”
“姐姐需要你。”
姐姐说我孤僻,其实我是自私。
我是一只自私的刺猬。别人对我再多好,我都收纳着,却从来不给予回报,别人对我一点不好,我就紧紧躲在自己的刺猬皮里,把自己保护得死死的。
姐姐说,我该长大了。
因为我的保护伞——姐姐,永远的离开了。
我成了孤儿,三月也成了孤儿。
我们成了这世上相依为命的人。姐姐临终叮嘱,三月的身世要跟着她一块离开。不许我告诉三月她的父亲是谁。她说她自己犯的错,就报应她一个人就够了。
我还是一样的那么胆小怯懦,以至于没有勇气在这个充满悲伤的城市生活下去。
我卖掉了家里的房子和父亲姐姐苦心经营的公司,办理了三月的收养手续,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离开,找了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我的城市,买了个小房子,盘了一间小铺子,开了一间叫【平安】的茶馆,卖着时下流行的杂货。
我撑不起沉重的旧事。
所以我只会逃。
我和姐姐是双胞胎,父亲给我们取名顾平、顾安。
他希望我们姐妹两一世长安。
或许平安二字不该分开,所以姐姐才将它留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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