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80后,如果你从小生活在北京,那你一定听说过我们,在学生时代的江湖上,我们被称为“九龙一凤”。
身为80后的一代,我们幸运的赶上了所有的不幸。我们50后的父母大多勤勤恳恳的捧着铁饭碗,于是他们的孩子既没有赶上70后所享受的国家待遇,也没有90后的物质生活飞跃,拥有的只是被计划生育的孤单寂寞冷。
所以同龄的小朋友,逐渐取代了兄弟姐妹,成为最亲近的人,在北京我们管这样的关系叫发小。我们几个从小生活在一个大院里,上学在同一所学校,当我们即将要面临中考的别离时,还没来得及伤感。王奶奶就在家属区奔走相告宣布着教委的新规定“不得了了,中考取消了,以后全改大波轰了,划片儿就近入学,要人命呀,活不得了……”
王奶奶之所以觉得没活路了,是因为他孙子小宝宝,很庆幸没有成为我们这些坏孩子中的一员,但是却光荣的成为了我们的小跟班。于是王奶奶总是发现裹着手绢里并且压在褥子下的盒子钱,似乎比上周少了一点点。
一路打打闹闹,我们上了高中,随着地盘的扩张,哦不,随着活动半径的增大。我们逐渐发现,原来在北京市,每个区都至少有一个自称九龙一凤的团体存在,而且都嚣张的自称是学校杠把子。
至此我们开始了一个大计划,要将九龙一凤的名号据为己有,一切胆敢、企图使用这个名号的团体,都是与我们为敌。虽然现在看起来,这是多么的幼稚,但在当时我们是认真的。而且为之付出了实际行动——打。
一路从东城到西城,战崇文灭宣武,我们无往不胜。城八区不再能满足我们的统治欲。于是我们开始向郊区发展,那时候我们已经高三,计划在毕业前统一北京市。
但出师不利,第一战在昌平就遇到了险情。到达对方学校门口,看见一个黑胖子在抽烟,“听说你们学校有个九龙一凤呀,你给我把他们叫出来”,黑胖子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毫无胆怯之意,带着满脸不可一世的表情让我们几个赶紧滚蛋。这还了得?我们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俩嘴巴,黑胖子一看寡不敌众,一边朝学校里跑一边大声喊着“孙子,有本事你们丫别跑”。由于之前战绩骄人,我们也没当回事,以为一个小黑胖子折腾不起多大的风浪。
没想到1分钟后,对方学校里突然传来巨大的噪声,就像是很多金属同时摩擦地面的声音,当时几个人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正在这时突然看到对方学校里冲出一两百人,而且人人手里都拿着铁锹、锄头等武器。遇到这种突发情况,我们竟然还能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和默契,在毫无沟通的前提下转头就跑,结果很明显,一方是以透支生命的方式在逃跑,另一方是保持阵型在推进,因为谁也不愿意冲在第一个,追上了出不出手,对方反击怎么办?所以结果可想而知,我们竟然在敌众吾寡的局面下,毫无伤亡的成功突围,这一战例再次展现了我方强大的生存能力。
事后我们觉得这事很蹊跷,为什么对方学校里会突然跑出来一两百手持械斗工具的人?经过多方打探,原来那个时候刚开学,对方学校前一天就安排全校男生带着铁锹、锄头来学校操场除草,我们去的时候刚刚开始,大家还都处于体力最旺盛、心情最烦躁的时候,一听说有人来找事,立刻准备将义务劳动的怨气毫无保留的发泄出来。
这件事之后,我们开始或真或假的准备着高考,就像所有的青春故事一样,毕业后我们走上了不同的路。学习最差的因为家境好,交了赞助费去上大学,身体好的应征入伍去当兵,打架最生猛的因为选择了特殊教育(智障儿童教育),以极低的分数拿着国家补贴进入了师范。总之或好或坏,大家走上了天南海北属于自己的路。
多年以后,如果不是小凤结婚,我想我们可能没有机会再聚齐了,婚礼上大家变得客气,曾经最好的兄弟端起酒杯说的不是“你丫”而是“您”。兄弟们有意无意的言语试探着谁能够在事业上祝自己一臂之力。曾经最穷的老四如今全身名牌,张嘴闭嘴就是买买买和钱钱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抹去童年时嘲笑。最痞的老三真的当了老师,专业很对口,智障儿童学校辅导员。当兵回来的老五,曾经热血的军事狂热者,甚至做好保家卫国,以身殉职的准备,如今只是一个单位的保安员。而帮他找工作的,正是当年爸爸在政治斗争中失败,发誓绝不为国家干活的老二,如今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当上了科长。
从接到婚礼请柬的那天起,我就在期盼着兄弟们的重聚,期盼着我们像曾经年少时那样没心没肺的开怀畅饮,而三个月的期盼,盼来的却是恭敬、谦虚、祥和。
那天我喝多了,我在婚礼上哭的像个孩子,我曾经最亲的人,如今被社会的枷锁铐牢,被时光的锉刀打磨。是他们都变的事故了,还是我在走向成熟的道路上掉队了?没人能给我答案。明天酒醒后我会变成什么样,我会变成谁,只有到了明天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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