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的烟花

水月的烟花

One

  “来接我吧。妈妈说让我去医院等她。”水月有些局促的站在校门口的报刊亭内，纵使是冬天，握着话筒的手仍渗出密密的汗珠。

听筒那头没有迟疑的答应了，而后是呼啸的风声。挂下电话，五分钟后，便见路尽头那抹熟悉的身影。这身影水月依恋了整整一年。

水月坐在他的单车后座，双臂用力紧紧攀住他的腰。他身上有洗发露的香气，庸俗却不刺鼻，混着尘土的味道。水月努力抬头望，只能看到他的后脑，于是她踩着车梯站起来。

“我好像很久没看见过你了。”水月盯着他耳畔的绒毛，失神的喃喃细语。

风大，天寒，他带着口罩，没有接话。转眼间已达目的地，水月从车上跳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他摘下口罩冲她笑了笑，“快去吧，记得吃饭。”

水月也笑，抿着嘴笑，“你先走。”

“好，再见！”

他最后一个音节飘散在风中。

后来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Two

水月生活地这座城市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人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水月在城里地重点高中学习，她的名字永远在成绩单地前列。人们都说，水月将来有大出息。

可水月自己并不这么想。未来的事情都是不可预知地。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内心叛逆、执拗、早熟，甚至有些疯狂。她也曾经有一段求之不得的感情，扎根在她的记忆深处无法抹去。她是那么渴望有一个人带她逃离这样的生活——循规蹈矩，毫无新意。黑暗中的水月，是抑郁的。在遇到商启昊之前。

商启昊。

水月念出他的名字，时间仿佛又回到他们初识那天。

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蝉聒噪的叫声充斥着整个街道，水月刚刚结束假期补课，她走在柏油小路上，突然对回家生出一种莫名的烦躁。

要是下一场雨该多好啊。水月心里说。她想淋一场雨。十七岁的天空灰蒙蒙的，她的心也灰蒙蒙的，压力、困惑、懊恼、自责……种种情绪压着她，她需要一场大雨浇灭这一切。

然后他出现了。在城中心的音乐广场中央，他在聚光灯下摇曳着舞姿。水月鬼使神差地挤到了人群最前面，近得能看到他发梢甩出得汗珠。他是舞者中最高得那个，他一直跳，水月就一直看，站的累了就席地而坐。看到人群都散了，看到夜已深了。

他要走了。收拾音响，戴上了眼镜，与同行者挥别再见。水月忙站起身来，却因酸麻得脚不小心跌坐在地上。

水月疼的吸气，低头揉脚，却见一双帆布鞋停在了她面前。水月抬头往上看，就看见他明媚得笑脸和伸出的手。

“我跳了三个小时，你看了三个小时。”

这是他对水月说的第一句话。

“你叫什么？”水月抿了抿嘴，问他。

“商启昊。你？”

“元水月。我叫元水月。”

Three

后来水月对石斛说，她与她的相遇，是上天注定的巧合。

那日他们一直坐在路边长凳上，聊到了天亮。水月把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的心事通通倒给了他。他是陌生人，所以也最安全。

启昊总是静静地听，偶尔出言安慰水月。启昊地眼睛很亮，似乎装下了整片星空。也就是在这个七月的晚上，启昊了解了水月十七年地过往。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他们脸上，启昊从水月的故事中苏醒。漫天的霞光映着水月消瘦的脸庞，启昊忽然有种把水月揽入怀中的冲动。他无心学习，因此选择了跳舞。高校尖子生的无助和彷徨，让他好奇又心疼。

所以他对水月说，“让我陪你吧，一直。”

水月猛地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那坚定的眼神水月一辈子也没能忘记。

水月轻轻点了点头，抿着嘴。

“好。”

Four

从那以后水月每日都会拖着石斛去广场看他跳舞。石斛是水月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也是水月心里唯一的净土。石斛开朗、纯净，周身都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水月身边的人总是不停的换着，可最好的朋友始终都只有石斛。水月从不把心中的阴晦告诉石斛，她有个私心，她想让石斛永远快乐下去。

水月用一个晚上的时间，选择完完全全地相信了这个男人。他给水月的感觉，同其他男人是不同的。后来水月又用一辈子的时间，努力去忘记这个男人。

果然不一样。

后来石斛问水月后悔吗，水月只是笑，点点头，又摇摇头。

离开的不会再回来，回来的不会再完美。这世上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有谁不懂得珍惜。

水月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她格外珍惜她拥有的一切，她只是不太会表达。

那时启昊每次跳完舞，便和水月一起把石斛送回家。然后他们再并肩走在夜深人静的小路上，有时骑着单车兜风。水月不会唱歌，可是启昊擅长，于是水月每天都能听到启昊的歌声。启昊说，他一生只会唱给她一个人听。

水月很相信这个男人。情不自禁地。他给人很安稳很安稳地感觉。

启昊牵着水月的手，转头问：“你为什么总是抿嘴笑？”

水月有些窘迫，低头小声回答，“我的牙不好看呢。”她又忽地抬头，“毕业了我就去医院，会好的。”

启昊笑了，抬手捏了捏水月的鼻子，“不用，不管怎样我都喜欢你。”

启昊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的温柔满的要溢出来。水月注视着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不是第一个对她说这句话的人，但却是第一个让她相信这句话的人。人们说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缺点，水月相信启昊在深爱着她。她想，兜兜转转这么长时间，她终于遇到了对的人。

突然间天空绽开了烟花，在东北方向。水月和启昊一齐转头望去。那天并不是什么节日，这烟花，像是专门为他们放的。他们就这样在诺大的街道上站着，旁若无人。烟花声也渐渐隐去了，震耳欲聋的，只剩彼此的心跳声。水月不知她是在看烟花，还是在看启昊。这一瞬间印在水月心里，一印就是许多年。

从那时起我看过的所有烟花，余光都绘成你的脸颊。

Five

甜的发腻的日子总是短暂，水月处男朋友的事情还是让家里知道了。那日水月夜不归宿，胡乱扯了一个在朋友家过夜的谎，却忘了给朋友打预防针。水月妈妈不经意的一问就漏了馅。

水月和爸妈大吵了一架。水月说你们只要成绩，我的成绩没有下降。水月要自由，她求他们不要干涉她的生活。水月还说，商启昊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水月的父亲一怒之下打了水月一巴掌，水月没有哭，她捂着脸跑出家门，拨通了启昊的电话。

“来接我吧。”她对着听筒说。

那日水月住在了启昊家中。启昊的父母常年在外地经商，恰巧那几日回家了。他们热情的接待了水月，告诉水月不用怕，他们会把她当女儿照顾。水月过去从没跟爸妈闹成这样过，因为过去的她只有那唯一的家。可现在不同了，她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她无处可去时，可以拨通那个号码。夜深了。启昊的父母悄悄退出了屋子。

“你爸妈挺好说话的。”水月躺在启昊怀里，启昊用冰袋敷水月肿起的脸。

“没什么好不好说话的，我父母也是高中认识的，”启昊说着，搂着水月的手紧了紧，“水月，我以后会保护你，再也不让你受伤了。”

水月转过身望着启昊，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坚定，水月闭上眼，轻轻吻上启昊的唇。

十七岁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十七岁的水月，也在那日的夜晚，从女孩变成了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