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真诚未必伪君子。比如王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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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有些人眼里，我们这个时代天天都是愚人节，只堪嘲弄，不配正经，所谓“以天下为沉浊,不可与庄语”。中国文坛至今还没有人可以敢像王朔一样不要脸面，也不让别人有脸面。这人，年纪轻轻就放飞自我，至今以此为乐，老不正经。

在我看来，祖国的文艺界，有两个人最能装。一个是窦文涛，装“俗人”装的乐此不疲；另一个人就是王朔，半生耽溺于装“小人”装的舍身忘我，凡行事必以“我是流氓我怕谁”为后盾，凡说话必无一句是发自肺腑，叨逼叨逼叨逼啰啰啰嗦嗦嗦。

但这种装，也许只是马克吐温说的，“不值得把事实告诉不值得的人”（“Never tell the truth to people who are not worthy of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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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世相虚伪如此，与其迎合，不如假装更堕落。这样的人，是为“顽主”，又是为“名士”。

说他是“顽主”，王朔的名字，总是和那些声名狼藉的事件联系在一块。苛骂金庸，诋毁鲁迅，养情人，被包养，使酒骂座，口不择言，桑间濮上男盗女娼，灯红酒绿声色犬马，为名为利不择手段，闻诡惊听无风起浪。他几乎拼尽全力不断昭告世人他是个不折不扣恬不知耻的“小人”，如此赤裸坦荡，简直让我们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这是市井小民的面目。

说他是“名士”，悠游体制之外，自脱牵制之术，肃然踞坐，眄睐指点，讥切弊政，斥排专制，不呓不喘，自尊其心，仗义疏财，性命交友，大言不惭，一诺千金，不降志，不辱身，生我死我，无怨无悔，是玄冥参寥之伦，乃哀骀它叔山无趾之俦。力推冯小刚做《编辑部的故事》的编剧，胁迫导演如果不允即退出剧组；孟京辉搞《我爱XXX》,钱不够，王朔挥手送去五万；老侠出狱，生活困顿，那些平日写文章来正义的可歌可泣的所谓同道朋友、清流君子避之若蝇，只有王朔敢冒不韪找他聊出一本《美人赠我蒙汗药》，几十万稿费分文不取全予患难之人，功成不受赏，飘然隐江湖。这是古之大侠的遗绪。

好色、寡情、乱来、积思、佯狂、多愤，仗义，大致可勾勒出老王的情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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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非刻薄无以深刻，是为真顽主。非荒诞无以消解假大空，是真名士。

王朔以“顽主”与“名士”的两个面相，善入善出、俶诡连忭地建立起自身对社会现实评价的逻辑起点。

在过去的时代，这样的人不过是还有点良知的文坛泼皮；所用的招法也不过是瘪三打架的套路：胡搅蛮缠，恶腔恶调，脱空幻诸、方便解数。但是这种撒野，一旦和正义感结合在其一起，则又可以产生出许多高尚美好的东西来，不遮不掩，快意恩仇。这种人，明明无赖，却总让人生出宽恕的心，觉得只不过是不想勉强自己走不喜欢的人生道路罢了。

龚自珍说“衰世”中国，别说良医、良相，连才盗、才工都不可得，也许能刚强、有底线、有情义，有是非，不自伤自恋，不摇尾乞怜，不装模作样，不诈巧虚伪，在如今都算是最高级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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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这是一个明明知道他胡七八糟，但依然觉他可敬之人。不容易。

至于他写的那些玩意，虽然也曾洛阳纸贵，但时过境迁，现在看来，基本都是些文字垃圾。无关宏旨，不值与议。

他最好的作品，是在编剧，还有他自己的神经兮兮的百态人生。

总之，王朔这人，鬼鬼祟祟装了一辈子小人，其实还是挺失败的。

可他是否算得上君子呢，确实又是一个疑问。

也许徐静蕾会给出好答案。

2018,3,11，晚上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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