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害怕的事,遇到后了奋力躲过后,不会让你害怕很久,却会给你一种很糟糕的感觉 ——心神不定。你会不断地幻想若自己没有躲过那该有多糟,臆想着自己悲惨狼狈的样子,然后在这种臆想中惶惶不安着,哪怕你已经脱离危险,哪怕你幻想中的“如果”绝对不会发生。
暑假前夕,是学生们紧张头痛的期末考。二十岁上下的大学生自然不如初高中生那么紧张考试,但也必然焦虑,少不了花上三四天学完一学期知识的人。两个年轻爱玩的成长于城市的姑娘,跟大部分人一样,面对各门功课隔三差五地考试,考完了一门,就不想再去想下一门,自然是赶紧想着怎么先放松一下。无比开心的去吃饭逛街,在城市灯火辉煌的夜景下聊人生聊喜好,感觉一切都特别和蔼,感觉这个世界对她们很好很温柔,感觉自己很喜欢这个城市。
城市的地下通道,各种各样的人匆匆而过,很少有人在这里多做停留,这里却永远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在这里停留的人,有地下歌手,有睡在地铺上流浪的人,也有许多拾荒的老人在这里整理酷暑中捡来的瓶罐,计算明天能换多少钱。拾荒的老人,年轻时不知道什么原因来到了这个城市(或者他就生长于这里),虽然没有学问,但因为年轻,尚是身强力壮的时候,他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打工,靠自己的体力生活。青春转瞬即逝,也不再有四肢发达的资本,常年累月的苦力劳动让他患上了各种疾病,背驼了,腿脚不灵便,手臂举不起重物,他无法打工了。他只能去用比在工地上轻松的方式维持生计。他去捡地上人们随手丢弃的瓶子,他去翻垃圾桶寻找更多的瓶子和纸壳,他会为跟另一个同行争夺一个垃圾箱互相谩骂,他会在街上紧盯着别人手中还剩一点没喝完的饮料瓶不放。生活所迫,他越来越疲惫,越来越感到自己的卑微。他渐渐习惯了人们不愿与他多做接触的行为,习惯了人们碰到他都一定与他保持距离不愿碰到他的样子。但他当然是介意的,也许他并不愤恨这个他几乎没有购买力的社会,但无时无刻被人躲避的感受,一定会让他不舒服。他是老人,贫穷,病弱,没有社会保障,没有舒适的住所,跟年轻人根本比不了。他可以忍受旁人对他没有表现出来却不经意间流露的嫌弃,但他无法忍受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的嫌弃。
也许因为年纪还小经历太少,一点点挫折都会将两个姑娘打得直不起腰,没经历过风雨的考验自然没什么坚韧的品质,小小的不顺气也会给她们带来莫大的心理冲击。拥挤的地下通道,是各种各样的人能擦肩而过的地方。女大学生和拾荒的老人,向着相反的方向前进,不巧的是,朝着同样的方向回避了对方,险些撞在了一起。走在外面的姑娘绕了过去,走在里面的姑娘却不知道该怎么走开——老人盯着她,似乎是故意不避开她了。在他们相遇之前,女孩们正开心地交谈着什么,相遇的瞬间,老人听见了女孩们讨论的话,对着姑娘们吆喝了一句。这种颇像对着自己吹口哨的行为,让两个女孩有些不知所措,同时,有些厌恶,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当女孩被老人困住的那么几秒,女孩似乎有些忍不了。已经绕到前面的女孩转过身快速拉走后面被困住的女孩,很不愉快地轻轻对她说:神经病…快走快走。这话当然不是说给老人听的,是出于对同伴的催促和担忧,当然也是吐露了内心的不满。不过老人听见了,他听见了那三个字——神经病。他愤怒了,积压已久的不满,他受不了两个小姑娘对他的嫌弃和不屑,他大声骂了句脏话,拨开旁边的人,对着女孩们冲了过来。
女孩们看到了他冲过来的身影,那个身影是愤怒的,可以说是一种原始而粗俗的愤怒,让那个瘦小佝偻的老人显得十分狰狞。她们很害怕,她们从未有被威胁或被陌生人吓到的经历。她们连争执都顾不上——也许她们潜意识知道跟他争执理论根本没有意义,飞快地往扶梯上奔跑,老人依然在背后往她们跟前挤。直到她们挤过了扶梯上的很多人,跑到了扶梯的高处才停下,她们甚至都不敢再往后看一眼,不愿意回头看看老人有没有追上来——追上来就真的太可怕了,她们肯定要开始疯狂地跑了;没追上来最好,但心有余悸不愿意再看一眼发生冲突的地下通道。终于她们到了地上,走到了人生鼎沸的大街,忽然感觉扑面而来的人群带来的热浪特别的安全,地下的空调让她们起了鸡皮疙瘩。她们走在大街上,依然行走在城市繁华的夜色中,但她们紧紧地把手握在了一起,那是一种紧张情绪下无意识地要抓住一个依靠的动作,她们依旧紧张害怕,不断地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激动极了,吓坏了。
后面的一路,她们都会不经意间不断谈起地下通道里的遭遇,她们不断揣测万一没有躲过老人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她们讨论着或许老人会打她们而两人根本不是老人的对手,她们紧张地说着如果老人有精神问题那打了她们都不犯法…直到她们各自要回学校或回家,都不敢再去走地下通道搭乘地铁,甚至觉得坐公交车都不安全。她们真的吓坏了。
深夜她们心里都一直感到不舒服,说不出的原因,可能是初次受到陌生的威胁,除了害怕和逃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别的途径来解决。她用手机记录着这遭遇,用文字写下了复杂的情绪,写着这迟迟不退的焦虑和烦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