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五味

那爸，我们就先走了，小雨，你可要好好照顾你爷爷。爷爷年纪大了，干不了什么活，这段时间保姆回家生孩子，妈我也一下子没找到合适的人，只能要你过来帮个忙，等过段时间找到新的保姆我们再来接你，你好好在这待一段时间。”一个面带忧色的中年女子说道。

“那行，爸，我们就先走了，有什么需要和小雨说，要干什么活让小雨去干，你年纪大了，可千万别累着。”，一位富态的男子平静地说完，便拉着妻子的手转身离去，要跨上车门时，似乎有些放心不下，转身望了望。只见一位老者带着一个没什么精气神的小姑娘站在村口的老榕树底下挥着手告别，夜凉风急，吹动簌簌的落叶，一轮没有任何温度的残阳斜挂在天上，秋意渐浓了。

凌雨本是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她属于那种一直被人羡慕的女生，家境优越，长相甜美可爱，由于是独生女，家里也颇为偏宠，从小过的便是蜜糖一般的生活。上了大学，交了个男朋友，也是学院里许多女生眼中的梦中情人，帅气多金，却又温柔儒雅，满腹经纶，如若换上古装，那就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两人大学四年感情一直很好，毕业后也不打算分开，四年的路两人携手走了下来，期间有风雨，有争吵，但是两人彼此都明白，这一辈子怕是离不开对方了。

但人生却不总是想象的那么美好，每当你志得意满，满心欢喜的畅想着未来的时候，苦难与波折便会悄然而至，好事多磨却也是这个道理。

两人都喜欢旅游，在大学期间他们到过祖国的壮丽山河，感受过千年的古迹遗风，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赛过马，在奇险峻容的山顶依偎在一起看过风云。但这次，两人在游历九寨沟的时候却是遭遇了不幸。地震发生了，凌雨被男友死死护住，但滚落的山石却是无情。当两人被搜救人员发现时，凌雨由于被抱在怀里，只是受了点轻伤，但男友后背已经被砸得血肉模糊。灾后的九寨沟早已不复当初的秀丽，狂乱的风肆意吹拂着狼藉的大地，凌雨呆呆地坐了好久，身后便是如血的残阳，身前孤零零的影子却被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家的凌雨整天呆呆地，也不说话，也不哭泣，只是一个人坐在阳台，听着风，仰望着天空，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做出什么。凌父凌母见此情形忧心忡忡，说了很多，劝了很多，但是作用却是不大。两人见女儿老是呆在阳台，怕她做出傻事，但也不能终日看着，两人商量后便决定把女儿送到老家去，料想着或许换个环境生活情况会好一点。毕竟这个城市，收藏了太多的回忆。

凌雨小时候父母忙于工作，她是由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只是后来凌父凌母在城中有了极大的发展，稳定了下来，才被接到城市里去接受教育。奶奶还在的时候，两位老人到还经常去城里看看孙女，但自从老伴去世后老人却再也没进过城。

这次把女儿送回老家，一方面是想让女儿换个环境生活，另一方面也存着让女儿照顾老人的心思，当一个人心里有了牵挂，身上担着责任，心灵在尘世中有了寄托，那么，这个人的生命就有了重量，不再是轻飘飘地浪荡世间。

老人已经从儿女那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但却也没表现出来什么，依旧是过着原来的生活，似乎也没有什么劝解之言，每天所做的事就是在晨光微熙，烟雨初霁的时候带上孙女，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教导她如何泡茶养花品茶，自己便坐在躺椅上，感受着习习的微风，看着天云影动，两人便在淡雅的花香中对坐而饮。

如此半月下来，凌雨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恢复了些往日的俏皮可爱。一日，老人不知从何处找了点苦瓜，说是清凉败火，炒了一盘，非要小雨陪着他一起吃。凌雨从小便是在甜味中长大，何曾吃过苦瓜这东西，勉强夹了几筷子，顿觉得口里苦涩异常，就不再吃了。但爷爷却是甘之如饴，不一会儿盘中已是干净了。

“爷爷，苦瓜这东西不好吃，我再也不吃了。”小雨过了良久还是觉得口中苦涩，皱着眉头说道。

“哈哈，这苦瓜可是好东西，得要多吃啊。”

“可这味道，也太苦了呀。”

 “爷爷小时候，和你一样，就喜欢吃些甜的，味道好，咸的也还不错，但是这苦的和酸的辣的却是吃不得，后来啊，慢慢长大了，遇到了一些人，经历了一些事，这酸也是吃得了，苦到也能吃些，到了现在这把年纪了，酸甜苦辣咸这五味皆是不忌，这苦，尝多了，你也就习惯了。小雨，你懂了么。”爷爷的脸上带着笑容，淡淡的说道，说完便起身，踱步朝着屋里走去。

凌雨听完爷爷的一番话，一时间痴了。想起这些天晚上每次在梦中惊醒，自己一个人抱着被子蜷缩在一团偷偷哭泣，想到男友为救自己殒命，便觉得痛苦异常。很多次觉得这世间活的已无趣味，要不是抚养自己长大的爷爷老迈需要自己照顾，便早就随他去了，省的自己独自留在世间遭受痛苦。今夜听到爷爷这般说辞，心下不由得惭愧起来。爷爷是战争年代走过来的人，父母因为战争早亡，他便决心从军打仗，多少战友知己在他眼前死去，哭泣，眼泪早已流干了。好不容易中年时候遇到了奶奶，成了家，享了几年福，却也早离他而去，独留爷爷一人空荡荡地在世间。爷爷这一辈子从来不缺苦难，生离死别早已是家常便饭，但他却还能够笑着面对，一个人也能好好活着。他目睹了旧时代的悲哀导致父母的死亡，为了不让更多人重复自己的悲剧，便从了军，决心改变中国的现状，一生戎马倥偬，从满目疮痍走来，和千千万万的人爱国志士一起创立繁花似锦的新中国，使更多的人获得幸福，自己却带着奶奶来到了老家，祭拜了父母的坟茔后，便住了下来，两个人在田园牧歌里安静的生活着。

自己的前半生在甜味中长大，但人生并不可能只有一种味道，五味的才是人生，才是生命。不管怎么，都要好好活下去，生命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奇迹，它是世界上最重的，也可以是最轻的，它可以是最丰富的，也可以是最平淡的，接下来的人生，凌雨明白，自己得要活下去，还要好好活着，自己的生命不再只是属于自己，自从男友为救自己牺牲后，她的生命便是承载了两个人的重量，自己必须得让自己的生命绽放出光彩，才可不负爱人深情。

凌雨想了许久，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擦了擦眼中的泪光。

屋内，老人轻轻搽拭着老伴的照片，仔仔细细的擦着，擦干净后摆回了原位，深情地望着，眼神中漾着星辰，好一会儿后轻声说道：“老婆子，我想你了……”

屋外清风浮动，树影婆娑，秋虫不知疲倦地鸣叫着，乳白色的月华静静地流泻下来，院中的花不知什么时候全都开放了，花香溢满了这个小庭院，阵阵幽香又慢慢飘到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