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雨

“你确定你想接下这个任务？”地府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面带疑虑的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其实在我决定接下这个任务以前，就已经听说过很多关于这个恶鬼的传闻，各类奇诡夸张的描述不一而足，这之中，最令我在意的，便是在我之前已经有十几任无常因为驱鬼失败而引咎辞职了，这其中，还包括我最为敬仰的前辈。

在成为无常之后的数年里，我凭借自己的实力与决断，很快便站上了这个领域的巅峰。想来如果能解决这个长久的难题，必然能早日升入地府高层吧。

于是，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别的什么，我接下了这个驱逐恶鬼的任务。

与我所想不同的是，记录里这个恶鬼所在的位置，并不是什么阴森恐怖的埋骨之地，相反，这地方还染着些人烟与春色。

那是一处邻近村落的平地，几株桃树稀稀拉拉的长着，地面上还有小草刚刚吐露出春芽，衬着不远处村庄的袅袅炊烟，丝毫觉察不出这会是恶鬼所在。

如果没有那个蹲在树下的身影的话。

树下的男人，嘴里还叼着半截狗尾巴草，漫无目的的在地上写写画画。

感觉到我的到来，男人狠狠的啐了一口，面色不善的盯着我问道：“你也是来驱鬼的？”

“是。”我感受着男人身上浓郁的鬼气，确定了他便是报告上描述的那个恶鬼。

男人转头看了一眼村落的方向，随即站起身来，气势陡升：“那就速战速决吧，一会儿我还有事儿呢。”

滔天的鬼气袭将而来，男人的攻势迅猛而灼烈，但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匹敌，至少对我而言不是。

我很快占据了上风，逼得他节节败退，我察觉到他仿佛在为了什么而留有余力，但我并不在意，恶鬼的秘密，没有知道的价值。

我抓住了他的一丝破绽，干净利落的将他击成了重伤。

“嘁，这次居然碰上个硬茬子，妈的。”男人半倚在桃树上，冷冷的盯着我。

“真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家伙是怎么逃过之前的驱鬼的。”我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向前一步，手上仍在准备着绝杀的术式。

在我步步逼近的时候，他的眼神始终是冷峻而无畏，但这个眼神却在术式击发的瞬间变了。

因为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青雉的声音。

“爹，娘，你们在吗？”

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迈着还有些蹒跚的步子，向这边跑了过来。

“他妈的，早不来，晚不来。”男人骂了一句，周身的鬼气再一次涌动了起来。

“没有用的。”我嗤笑道。

“爹，娘！”小女孩喊了好几声，然而除了呼啸的春风，并没有人回应。忽闪着的大眼睛，隐隐要掉出泪来。

“烦死了！”男人看了我一眼，身旁汹涌的鬼气猛地侵泄而出，然而却不是用来抵挡我的术式，那磅礴的鬼气尽数涌入了男人身旁的桃树之中。

那几株先前还耷拉着脑袋的桃树，瞬间挺拔了起来，略显老态的枝桠瞬息之间绽满了粉白的桃花。

与此同时，我所激发的术式也精准的命中了他，剧烈的震荡让新放的桃花纷纷扬扬洒落了一地，被春风卷着飞向了万里长空。

小女孩看着萦绕于周身洒落的花瓣，终于破涕为笑，“爹，娘，我今年也有好好听话哦，我好想你们。”

“就为了这个？”我看着奄奄一息的男人，问道。

男人仍旧看着小女孩的方向，嘴角带着虚弱的笑意，但语气还是一样的强烈：“干你屁事！”

“你是她爹？”

“不是。老子只是觉得自己死前好像也给过我家那小崽子一样的承诺。”

“有意义吗？最终还不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哼，干你屁事！要杀便杀了。”

我终究也辞去了无常的职务，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我隐约想起，在我还是人的时候，即将远赴战场的父亲，指着村头的那株桃树教我唱的歌。

“桃风起，桃花落，吾所爱，归家哟。”

我蹲在桃树下，想起我还是少年时，总相信父亲回来看我了，因为每一年我站在树下时总是桃花如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