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喱也许是南亚次大陆对人类美食做出的最大贡献。在炎热的天气与虔诚的宗教的双重影响下,以鸡和羊为主要肉食的饮食结构,与大量的素食主义者,使得印巴地区的人们对于增色提味的各种香料有着莫名的狂热。
其实咖喱这个词本身有一种“反认他乡作故乡”的谬误,虽然它是印度风物的代表,在印度没有一种食物被称为咖喱,它也不会出现在印度大街小巷的任何一个菜单上,但是它本身无处不在,在每个摆得眼花缭乱的香料铺子里,在上至米其林餐厅下至路边摊上,在每个寻常巷陌的厨房石臼里。
姜黄、丁香、豆蔻、肉桂、胡椒、茴香、辣椒、孜然、芫荽等来自新旧大陆的无数香料,在巧手的选择调配下,合纵连横,千娇百媚,气象万千,化为无数美味的源头。出色的印度主妇必然会也是优秀的药剂师,熟悉香料的种类与食性,谨慎地选用与精准地控制比例,突出层次,君臣佐使,又不能夺了食物本源的味道。
在泰米尔语中,咖喱来自词语“酱汁”,它并非某种一成不变的特定调料,而是一种烹饪风格。而用它来描述当地各种香料美食,是不通当地语言的英伦殖民者的糊涂发明。随着殖民者将各种香料带回宗主国,也带回了极富特色的料理方法。商人更是为不擅香料配比的英国主妇们,特意出售研磨混成的咖喱粉。一时,咖喱风靡不列颠。东南亚人口的流动迁徙与日不落帝国的船坚炮利,更让咖喱成为了世界美食。
实验室有两位巴基斯坦的留学生,邀请过整个课题组到他们宿舍吃咖喱。宿舍略微逼仄,摆不开座椅,大家全部席地而坐,倒也其乐融融。咖喱是提前熬制好备在一旁的,有红、黄两种,香气流溢。米饭也是满满地焖了两大锅,特意背回来的巴基斯坦米,米粒细长而干硬,颗颗分明。佐餐的还有咸酸奶和土豆饼,都是自制的。咸酸奶,香料与细腻嫩滑的酸奶的组合,是一道奇特的异域风情,加了姜末而微辣,让我们几个中国胃稍稍有些“惊喜”。土豆饼用蒸熟的土豆泥混合各种香料捏至成型,再裹上蛋液后两面香煎,外层焦脆而内心松软,颇有趣味。
在拉萨也吃过一次尼泊尔风味的咖喱。是排到布达拉宫的票后,对站了一天的自己的犒劳。点的“塔利”,是咖喱中的定食。待到上菜,只见侍者端着一只装着各色菜品的浅圆托盘,这也是“塔利”的本意,送到我面前依次摆开,有菜泥、豆泥、炖菜、酸奶等几盅,当中是加了些蔬菜略炒过的米饭,丰富而精彩,浓郁而热烈,仿佛一天的疲劳都被香料燃尽。
大学南门外原来有个“咖喱小憩”,装修走喜马拉雅山区风格但是咖喱的路数偏向日式。日式咖喱是所谓的“和风洋食”。黑船来航后,与西方文化一样,与清淡的传统日料迥异的英式咖喱也进入了上层社会的视野。但是昂贵的价格使之空中楼阁般地与普罗大众无缘。
真正让他成为国民美食的是旧日本海军。从服装操典到战术船艺甚至是饮食,帝国海军向他们的老师学习着一切。改良后,营养丰富,便于远洋航行,又完美搭配传统主食米饭的日式咖喱,顺理成章成了海军的宠儿,据说每艘舰船甚至都有自己独特的配方。
时至今日,横须贺港的依然在贩售号称正宗的“海军咖喱”,海上自卫队也保留了每周五吃咖喱饭的传统。而日式咖喱,随着旧帝国的崩塌,伴着返乡的老兵回到故土,在各个角落生根发芽,成为旧时代的注脚。
日式咖喱善用淀粉,汁稠厚,又有加果泥,与东南亚的“表亲”相比,少了几分辣味的刺激,多了点微甜的温和。配上松软的土豆与胡萝卜,鲜嫩入味的肉块,当之无愧的米饭杀手。因为这家店米饭和咖喱都可以无限量续添的缘故,在大学时代是饥肠辘辘的冬日的最佳选择。如梁实秋先生说的“几块精嫩的鸡肉,充足的咖喱汁,适量的米饭”就足矣,别的都徒乱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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