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男人的一生中,会遇到许多女人,有的相行一段而淡出视野,有的擦肩而过而却时常记起,有的相知相怜而刻骨铭心,有的惊鸿一瞥而又永远挥之不去。男人对女人的爱慕是天性的,如果我们对那些相逢的女人不产生性欲的企求,心地净清,那么所有情愫应该是纯洁而美好的。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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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鄂南边陲的一个小山村,正值中国文化大革命刚开始的时候。我的童年是我的奶奶陪伴我长大的,奶奶姓吴,名叫牡莲。细小的身体,细小的眼睛,花白的头发梳理得光溜紧凑,在脑后缠绕一个云髻,看上去很干脆利落。奶奶说话的腔调和走路的姿势都显得格外从容。奶奶说我小时候白白胖胖的,雪亮的眼睛,揪红的嘴唇,真个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反正那时候农村家庭穷,没有留下照片,我只能权且相信奶奶所描述的那样。
我的奶奶对我过于溺爱,什么事情都随着我转,我小时很顽劣,喜欢动脚动脚手、满口脏言,喜欢卧躺在村子里的石大门口的石槛上,进出大门的邻居谁只要拌着了我,我就要骂谁,当然,村子的人都是共一个祖宗的一大家人,大多数人是不太在意我的言行,有的长辈还故意多蹭我几下,让我多骂几句。可有少数气量小的大人,就不这样了,常常发气去我奶奶那里告状说,这么大的孩子了,老是喜欢骂人,家长不教,将来长大了有什么用?我的奶奶对前来告状的人总是笑脸赔不是,说崽伢子小,不懂事,长大了自然会好的。奶奶老是那样的话,告状人没趣,渐渐的就没人来告状了。奶奶事后也从没说过我。奶奶待人热情真诚,邻里有什么难事,她总是尽力帮人。奶奶很善良勤劳,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我记事起就一直跟奶奶睡,直到上初中才分开睡。小时候没什么文化娱乐活动,唯一的是看电影,十里八邻的乡村放电影,我和小伙伴都是必须要去看的,常常是看完电影晚上十一二点才回到家,不管多晚,一进家门,奶奶准坐在堂屋里等我,夜宵或热在大锅里或用瓦罐煨在火炉边,她看着我吃完后,又给我端来洗脚盆。正如奶奶所说,我长大后就懂事了,虽然未能大富大贵大有作为,但我也成了一个独善其身的谦谦君子。在我参加工作后,常常抽空回来陪奶奶聊天,奶奶独爱吃桔子,每次回家什么东西都可以不带,唯独不敢忘记给奶奶带桔子,在奶奶临终前,她嘴里还含着我为她剥下的一瓣桔子,微笑安祥地走的。奶奶过世已二十多年,她是我人生中第一个陪伴我成长的女人,我常常怀念我的奶奶,至今仍然佩服奶奶重身教、轻言教的人生智慧。
我们村子很小,是我的老祖宗在清朝末年买下的,听说老祖宗是从江西迁过来的,经过一百多年开枝散叶,村子已有二百来人了。村子是土木结构,四合院形制的平瓦房,坐南朝北,屋后小山围环,门前对面有池塘,小溪,再远处就是嵬嵬的药姑山。
像我一样上下年龄的小伙伴在村子里有九个,四女五男。细毛是四个女孩子中最喜欢我的,她比我大三岁多。当然,秀成、清香这两个女孩子也喜欢我,但没有细毛那样喜欢得纯粹和彻底。还有个叫望明的女孩比我小二岁,一般很少在一起玩。我们小时候的游戏分野外和屋场两大类,野外有河塘洗冷澡(游泳)、田里捉蛤蟆、黄鳝,小河里网鱼捞虾,山地里挖窑烧豆等等;屋场的有跳房、打板、捉羊、寻躲(躲猫猫)、过家家、抽地揪(螺旋)、推铁圈等等。我觉得我们那时候的童年比现在的孩子快乐多了,幸福多了。
记忆最深的是我们男孩子和女孩子玩过家家,过家家完全是虚拟大人们的生活,用砖块砌个小灶,用瓦片当作锅碗瓣盆,挖个小坑当作水井,用树枝搭个小棚当作睡床,小伙伴还配对扮演夫妻,生火做饭,刷碗洗衣,生孩子、带孩子,大人们所有的生活情景尽在过家家中上演。我和细毛、清香、秀成都搭过戏,但我和细毛假扮夫妻的次数多得多。小时候农村柴火很匮乏,我们都要到很远的药姑山里去砍柴,我太胖了,有些笨拙,砍柴的速度比同伴慢一半,常常是同伴们的柴担都弄好了准备回家,我还只弄到一半,而且还没有缚捆好,因为我根本不会缚柴。秀成有时也帮我,但不是很热心。只有细毛每次都耐心的帮我,只要是和她一起去的,绝对不会丢下我不管,她一定会帮我弄好一起回家。从没有不耐烦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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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农村没有幼儿园,我五岁就直接上了小学一年级,我的启蒙老师叫李安龙,是一个刚结婚的少妇,中等身材,长得红美花色,长长的辫子拖到了屁股上。她对学生都很好,对我也不错,记得那时买不起写字本,只好买白纸自己装订本子,年纪太小不会裁纸装订,用家里的菜刀裁纸,裁出的纸,边边像锯齿,没有钉书机,求我奶奶用针线缝了边。拿到学校写字像本牛肉簿。安龙老师看到后,对我说,你个崽伢这么硕丽,一个写字本却丑得要命。今后你买了白纸交给我,我帮你订本子。这样我的写字本都由李安龙老师帮我订,她帮我订得整整齐齐,写字本里还帮我夹了一张有格子的写字纸,透过白纸可以看格子,就像商店里买的写字本一样。我心里好感谢安龙老师。
教我数学的也是一个女老师,她还没结婚,名叫吴小薇,长得精细小巧,脸上透着青春的光亮。她爸爸是公社的书记,所以她气质与农村女孩不同,像城里老师。小薇老师很有亲和力,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她对我特别好,经常把叫到她房间里开小灶,有一次,还给了我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当时我们农村只有桃、李、枣、梨四样果树,桃树李树稍多一些,枣树梨树还很少。苹果根本没有听说过,接过小薇老师给的苹果,双手捧起就大啃起来,啃得汁水直流。小伟老师很文艺,教我们学生唱歌跳舞,在一次六一庆祝活动中,我被小薇老师选中成为学校舞蹈表演成员,我记得在六一全村文艺会演时,我们跳的舞蹈是《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我奶奶、爸妈都现场看到了,回家说我舞蹈跳得好,让我心里美美了好久。
农村小学房屋条件很简陋,窗户没有玻璃,只是用油纸糊上。有一天傍晚,小薇老师在自己的房间洗澡,有个叫猪婆的捣蛋学生,偷偷潜到她的窗户下,用手指在窗户油纸上戮了个小眼,拿一只眼睛往里看。陈校长正好下班回家撞见了,揪着猪婆的耳朵拖下了窗台,大声地斥责道:“这么晚了还不回,你扒在老师的窗台上看什么?”。猪婆是在学校出了名的楞头刺头,他也不怕校长,满不在乎地说:“我没看到什么,只望见了小薇老师的白屁股。”一句这样石破天惊的话,差点把陈校长弄笑了,不过校长刚要笑却立刻忍回去了,换成严厉的表情说:“你这个臭猪婆,两天不被你爷爷用大棍头抽,你就皮痒。你再这样无法无天的样子,老子明天就开除你!”。
猪婆扒窗户看小薇老师洗澡的事,在学校里传开了,我担心小薇老师不好意思,我也恨猪婆的无耻行径。可是,我观察小薇老师,她像往常一样,上课下课总是平静如常,脸上还是那充满温暖的微笑。见到猪婆也是一样的微笑,只不过微笑里好像多了一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我读小学时,我的小姑高中毕业,来杨部小学当民办老师了,小姑是爷爷老来得女,小名秋瓜,大名秋员。爷爷很宠爱她,在农村人家一般不送女儿读书的,像小姑能读完高中,在当地已是很少见的了。小姑身段修美,柳眉杏眼,写得一手好文章,所以顺理成章成了小学老师。小姑教的是低年级语文,没有带我的课,当时她正在和村支部副书记吴亚洲谈恋爱,火热着,没有空关心我的事,很少过问我的学习。不过,自从小姑到学校当老师后,我在学校的一举一动和成绩的好坏,家里面都一清二楚。开始我有些纳闷,后来一想知道一切都是拜托我的小姑所赐。这样,我在学校的情况就变得十分透明了,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有循规蹈矩的做人了。
读小学四年级时,坐在我座位前面的是两位女生,一个叫红茴,瘦小苗条,容貌姣美。另一个是月巧,面色菜青,手脚如槁。一脑壳癞子,不时一挠头,癞屑像雪花一样纷飞,坐在后面的我经常饱受飞雪侵袭,不堪其苦。月巧没有她的名字巧,你不能说让她不挠头,谁说了跟谁急。人的适应性很强,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红茴和月巧是同一个村子的,可她却大不相同,她燕语莺声,善解人意。我很喜欢她,主要原因是她隔三差五从家里带东西给我吃,桃子李儿、茴块蚕豆,有时还带个咸鸭蛋。那个年月吃的东西可稀罕了,所以至今我对那个美味还记忆犹新,特别是咸鸭蛋的滋味,此生以后就再也没有体味过了。
红茴和月巧都没有跟我一起上五年级,不知是留级了还是缀学了,此后一直未打过照面。我上了五年级,班上有个女生叫胡霞鸽,和我的名字共一个“鸽”字。对了,我叫刘明鸽,是我二大爷起的,他读过几年私塾,在村里也算是个识文断字的人,二大爷说,孩子生得骨格清奇,两眼擦亮,又性情温顺像鸽子一样可爱,就叫明鸽吧。二大爷一锤定音,我的名字就这样响亮叫开了。胡霞鸽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每次考试前两名总是她包揽了。她不仅成绩好,人也长得俊俏,皮肤雪白,举止雅致。她爸爸在邻近公社的代销社当营业员,所以她的穿着比大多数同学好得多。因为和她名字共个字,小名都叫鸽伢。所以我就比别人更关注她一些,有事没事喜欢多看她几眼,但是还是不敢面对面的去和她说话。同学可能也看出了一些端倪,经常打笑我,鸭婆、国麻子和全陀子这几个小子还在教室和唱:两只鸽子、两只鸽子,飞得高、飞得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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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时小学是五年制,没有设六年级。读完五年级就上初中了,初中也叫杨部中学,因为我们的村名和乡名是一样。上初中比上小学的路程要远些,离家大约两公里,上两个坡就到了。杨部中学是撤区设乡时在一片荒山上新建的,四栋土木结构的平瓦房,依着山势梯次排开,每栋之间有8米宽的狭长场地,场地两边植有法国梧桐。那阵式比我的小学校园气派多了。
胡霞鸽因为学习成绩好,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那只鸽子远走高飞了。我这鸽子勉强的进了本土中学。这样也好,免得今后有同学取笑。
带我初一语文课老师兼班主任胡从龙是我村子里上屋的邻居,他胖胖墩墩,满脸慈善。对我格外关照。一上初中,我的写作才华也就初露锋芒了,每次作文刚写完草稿,还未誉抄到作文本上,从龙老师就把我的作文在班上念读了,以作示范。因此,我在班里的同学中就小有点名气了。
班里有个叫吴莉珍的女孩子引起我的侧目,因为她长得极像我的小姑,只是鼻梁中间多了一颗小痣,更显得灵动与姣美。莉珍来自国营药姑山林场,父母都是林场工人。她的作文虽然没有我写的好,但各科成绩都很优秀,她很少言语,走路身板笔挺,有杨柳扶风与松竹坚拔之态,阿娜妩媚中透着刚毅与自信。心里好喜欢她,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我都很喜欢。可是我几乎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可喜的是机会来了,两个月后同学们的座位大调整,我和莉珍同学调在一起了,她就在我的后排,近在咫尺了,我想交流的机会自然就多了起来。然而,事情的发展并非我想象的那样,莉珍基本上是不太理睬我,一个学期加起来不超过十句话。
每年秋季,学校总是要搞勤工俭学活动,组织我们学生去药姑林场采摘山茶籽,这个虽然很苦,但我心里乐着。因为我可以去莉珍住的地方看看,想想也是件很美的事儿。记得那次全班同学去摘山茶籽时,老师直接把我们带到了山茶基地,根本就没有看到林场的房子,当然即使看到了,也不知道莉珍家住在哪。心里有些小失望,摘茶籽的劲头也消退了许多。同学们都在上树攀枝开摘了,我也只好收拾心情,和同学们一道去采摘山茶籽。到中午时分,我也大约摘了大半叉口(一种用白粗大布缝制的口袋,袋口两角为三角形,封闭口袋时两角交叉束缚)的山茶籽,便从树上下来,准备吃一点自己带来的干粮,休息一会后,再去采摘。在我和几个同学躺在山石休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山坳的小径左顾右盼地走来,好似有些寻寻觅觅、羞羞怯怯。不一会,莉珍走到了我面前,我有些莫名的惊喜,有点不知所措。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用报纸包裹的东西放在我脚下,就转身走了。这情景太突然了,我这么充满想象力的头脑也没有想过有这样的情景。我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山弯尽头。我拆开包裹的报纸,原来是两个又圆又大的新鲜山梨。
自此以后,我和莉珍的关系较之以前有点莫名的变化,说不清变在哪,或许是两个人偶尔对视时多了一些内容吧。莉珍仍像以前不太爱和我说话,只是隔段时间递给我几张“柴火票”。说到“柴火票”,现在的小年轻就不懂了,我们那时学生,中午要在学校搭伙,自带个把缸,里面放些米,早上送到学校食堂的蒸笼里,再在把缸里放上“柴火票”,食堂师傅就负责帮你蒸熟,中午就有饭吃。“柴火票”要学生自己从家里带柴来,每斤柴可兑换一张“柴火票”,每一张“柴火票”只能在食堂蒸一餐饭。像我们家住在田畈的学生,柴火很难,要到很远的深山去砍伐。相对而言,吴莉珍家在林场,柴火就变得容易多了。药姑林场的学生都是合伙用拖拉机拉一车柴火到学校,兑换来的柴火票,一个学期都用不完。有的林场学生“柴火票”用不完向田畈区的学生贩卖,市场价是两分钱一张。田畈区的学生占多数,“柴火票”有时还一票难求。
不知不觉就上初二年级了,非常遗憾的是吴莉珍没有和我分到一个班,自此便没有交往了。我初二年级的班主任名叫胡正豪,此君尖觜猴腮,瘦骨嶙峋。他对我的印象特别糟糕,就因为两次校内劳动没有参加,他就在班上批评我说,刘明鸽这样的懒学生,本人教二十多年书了没见过。胡师的一言定调使我在班上名声狼籍,斯文扫地。以致我渐渐地失去了对读书的兴趣。上课开小差,作业常不交,就连自己喜欢的作文也写不好。就在我颓唐、郁闷,浑浑噩噩的时候,黎秀平同学走进了我的视野,她有一副清秀的瓜子脸蛋,结实高挑的身板,行为举止灵巧轻盈。她不像别的同学那样歧视我,她对我是一种柔和亲切的目光,充满了鼓励和友爱。她是我所在小组的组长,每次收各科目作业本时,我不想交,她总是轻声细语的开导我,我弄不懂的题目也是耐心细致地讲给我听,她还把她的课外辅导资料和课堂笔记借给我看,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黎秀平同学的真情和举动感染了我,在她的帮助下,我渐渐地走上了正常的学习状态。尽管如此,但还是耽误了学习成绩,为此,我二年级又重读了一年,黎秀平同学顺理成章上了初三,自此也就一别无期,之后很久没有联系。
重读二年级的班主任换了,新班主任叫曾东林老师,他面如刀削,声如黄钟,但有些微微驼背。曾老师很喜欢我,还经常在班上表扬我,让我当上了副班长。我这人哪,就要正面激励,这样一来,读书的热情就爆棚了,学习成绩在班就是最靠前了。当然,留级生嘛,已经学过一遍了。学习成绩上去了,老师又器重,和同学之间人缘也就顺畅多了,班上的女生也主动抛来橄榄枝,向我示好。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对于每一个有意或无意前来问题求答的女生,我总是认真细致地为她们答疑解惑,得体而又不失礼节。有个叫付风的女生,不知是比我大两岁还发育早的原因,体型高硕,双乳隆耸,脸蛋也是有红有白,犹如盛放的桃花。浓密漆黑的长发没有束扎,顺势自然地披在背后,风一吹秀发飞扬摇曳,倒也有一番飘逸灵动之感。付风好像对我是一往情深,好多同学都说她上课时大多数时间都在痴痴地望着我。只是我好像置身事外,觉得没有接受到那强烈的信号。不过,同学们说破以后,我再去观察她,发现是有异常,我见她看我的眼神内容不一样,和她相处时,她的神态紧张,言辞急促,一切都很不自然。付风和黄英、金菲两位女生非常要好,她们仨经常死缠滥打在一起,是铁三角。她们三个中黄英长得最漂亮,有刘晓庆的味道。金菲也不错,她爸爸是高中的老师,她文文静静的有些书卷气,给人有点小家碧玉的感觉。
上了初三后,忽然有一天,我痴痴地爱上了文学,热衷于小说和诗歌创作。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彬彬一道,一起创办了一份《山溪》文学刊物,是用蜡纸垫钢板刻写,油墨印刷的。那年少追逐文学梦想的劲头可足了,彬彬他父亲在乡建筑公司工作,在小镇有一间住房,离杨部初中很近,我们下晚自习后,邀上字写得好的李正荣同学,三个文学少年就窝在彬彬他爸的房间里,我和彬彬负责写稿,李正荣负责刻写,那时用电很紧张,到夜里11点就全乡关电了。我们点着煤油灯通宵达旦的干,干到第二天早上,鼻孔里挖出的是黑黑的污垢,都是被煤油灯给熏的。匆匆洗把脸,又去学校上早自习了。
初三下学期,班里来了一位插班女生,名叫方一菲,是从县城来的,她爸爸在县文化馆工作。她白晳肤色,闪亮眼睛,时兴的学生头发型,洋溢着城里女孩时尚气息,给我们偏僻乡村学校带来了一股清新的风。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和一菲同学混熟后,发现她也是一个执着的文学爱好者,而且一手钢笔字也写得绢秀端庄。于是乎,在一次课余时间,我向她招呼,简单介绍了一下我们《山溪》文学杂志的办刊情况,表达了我向她约稿的意愿。她安静地听完我讲了一大堆之后,只是淡淡地回答,现在还抽不时间,等我有空写一篇给你。大约一个星期之后的傍晚,在去食堂打洗脚水的路上,与方一菲邂逅而遇,她从裤兒里掏出一叠新闻稿纸,递给我说:“这是我花了一个晚上写的,不知合你意否?不妥之处请修改”。说完嫣然一笑地走了。我还记得她写的那篇小说,题目叫《回城之后》,描写的是一个回城女青年在农村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艰苦经历,回城后努力奋斗,坚持自学,最后如愿考上自己理想大学的动人故事。真个写得千回百转,荡气回肠,锦绣文章让我等所谓的文学青年都自叹不如,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当即拍板,此文刊登在《山溪》杂志的头条头版。
在那年端午节的前几天,方一菲没有来上课,看到她曾经坐过的位置空空如也,我怅然若失。后来打听到她是城里中学的,不能在乡下中学参加中考,因此她又只好回城读去了。头版登载方一菲的小说的《山溪》杂志出炉了,可佳人已去,少了过去杂志出炉后的欢欣。几经转辗打听到了一菲的地址,给她寄去了还带油墨芳香的《山溪》杂志,以及我的思念和仰慕之情。信寄出后杳无音信,不知道是她没收到信,还是收到了不回我信。反正是如泥牛入海,唯留下我对她的无尽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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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没有考好,被县里普通高中录取。没考好是很正常的,路子走偏了,使力的方向不对,读书就应当以所修的课程为本,文学爱好没有错,错就错在舍本求末,剑走偏锋。年少不晓事,一条偏道走到黑,为我今后坎坷的人生道路埋下了伏笔。
我在北港高中读书的时候,儿时的伙伴或小学毕业或初中肄业,就回家务农了,细毛、秀成、清香、望明四人都相继出嫁了。细毛嫁去了邻近的石南镇,男人是个泥瓦匠,男方家靠近镇上,有门手艺,人也勤快忠实,日子应该比较幸福美满。望明嫁到了县城,男人是个油漆匠,听说家庭富实,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用我们乡村的话来说,真是落了个好道!秀成找个男人是通城酒厂的,男人的性格蛮好,制酒技术也不错,应该往后的日子也错不了。清香嫁得最近,就在邻村曾家庄上,男人是木匠,据说木工技艺了得,人也忠厚本份。也算是嫁了一个不错的人家。从这四位儿时伙伴的择偶标准来看,她们选择的都是手艺人,充分说明当时农村人十分重视养家糊口的手艺。自从上高中以后,就和村子里的伙伴基本没有交道了,所有关于她们的情况都我母亲叨唠给我的。母亲还说,你看人家和你一样大的娃都成家了,你还在读书,读书就要好好读书,读出个样来,不然不如回家学门子手艺。要是你书又读得没名堂,回来郞不郞、秀不秀的,看你将来怎么活命?母亲说的这些话,确实有道理。我眼瞅着儿时的伙伴都成家立业了,再看我自己还是一个愣头青。面对她们的离去,我的心头也产生了丝丝惋惜与无限感慨。
北港高中也中叫通城县第二中学,位于小镇的西北边上,背倚巍峨的断峰山,校门前岭源清溪蜿蜒穿流而过。一进校门就是一个约有两个足球场大的操场,左侧是一栋三层的教学楼,正面是三台(1台有2米高)往后递高的石砌高台。高台两边是拾级而上的台阶。沿台阶登临至顶,是一片绿树掩映的瓦舍,纵横交错,有六七栋之多。为老师和学生的住宿区。
我安排在高一四班,班主任叫吴利锋,看上去是个精干的年青帅小伙子。开学第一天,我被班主任莫名其妙的任命为班长,虽然有些意外,但内心还是充满喜悦与自豪。不久,班主任找我谈话:“我通过你原来杨部初中的同学黎秀平介绍,说你成绩很不错,还会写作文。现在上高中,又当上了班长,你要努力学习,带好头呀”。听班主任老师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黎秀平推荐的我,我早晓得吴利锋老师是她的姐夫。
我没能把班主任的谈话听进心里,仍然在追逐文学梦的道路上奔跑,我把《山溪》杂志延伸到了这里,还成立了山溪文学社,招募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文学爱好者。后来学校新来了一个教语文的老师,叫柳星云,他也主导创办了一个《春草》文学社,学校出现了两社鼎立的局面。柳老师还经常邀请我们社团的人去他那里参加文学沙龙,我还记得柳星云老师在聚会分享中,讲他在《鸭绿江》杂志上发表的散文《水》,他动情地说:“著名作家涂怀章对我这篇散文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并作出了高度评价,说我这篇《水》呀,从多角度、多层次全方位揭示了水的特征,语言清新流畅,极富哲理,锦言妙语犹如浩荡春风向你扑面而来。在中国散文界可算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优秀精品”。我看过柳老师的《水》,因为我当时也是鸭绿江文学创作培训班的学员,对他的作品深不以为然,特别是对他自我吹嘘的分享,觉得滑稽可笑。从这以后,我们社团的人就再也没有去参加过他的文学沙龙了。
我们刚开学时,正逢全区主办建国45周年文学作品比赛、县文化局《书窗》杂志社举办的教师节征文。我的诗歌作品《送你一把小花伞》在全区国庆征文比赛获二等奖,我的散文作品《我的老师》在《书窗》杂志教师节特刊中,独占一个专栏。这样一来,我在学校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了。
我的大部分精力花在文学创作上,但我也不是个纯粹的愣头,也要偶尔过问各科目课程的学习,我的英语成绩特别差劲,我想要补一补,班里有个吴晓月的女生,她的英语成绩特别好,我就常常去她那里讨教,一来二去,我俩便十分熟络起来,她好像非常愿意帮助我,还根据我的状况,特地为我买了好几本英语辅导书籍,还时不时地来检查、敦促我的英语学习情况。我非常纳闷一个被求助者为何对一个求助者这般热情呢?我便再回头细细地打量她一下,通过观察,发现这姑娘不错呀,面如满月,柳眉丹眼,不肥不瘦,不高不矮,言谈气息,娇滴可人。特别是她那挺拔修美的鼻梁,在鼻口边沿处,微微有那么一丁点凹缺,像一镰新月。这一点就让她的整个脸蛋变得更加生动起来了。
虽然晓月同学的热心帮助没有让我的英语成绩提高多少,但是,我和晓月的感情却与日俱增,渐渐的,好像有那么一点朦胧的说不清楚的情愫。一年级学期很快就结束了,在放暑假离校前,晓月问我:“暑假有什么安排?”,我回答说:“暑假农忙要帮家里收割”。她含蓄微笑又说:“那当然好”。然后停顿了好大一会又说:“你的生日好像是在暑假期间,请我吃你的生日蛋糕么?”,我笑了笑说:“农村娃过什么生日呀,还不是其他日子一样过”。晓月又问:“你家住在哪?”我答道:“家住杨部谢家嘴,离此约莫三十里”。晓月见我不解其意,还文绉绉的打趣,就没好气的转身离开了。
农历六月十八日是我的生日,听奶奶说,我娘生我的那天,是那年最热的一天,人都是汗像泻水样,不敢出门。有人言,无福之人六月生,也有相反的说法。不管是有福无福,我觉得六月生孩子做母亲太辛苦了。
每年我的生日,家里面还是要多弄几菜的。想起晓月那天问我那些话,我知道她有想来我家看我的意思,但我觉得天气热,跑这么远不值得,加我的家又不富裕,几间破瓦房,电扇都没一台,寒碜不方便。所以故意在她面前充愣卖傻。但以我对她的判断,晓月仍然会来我家看我。因而,我就装着散心,在屋前的公路上溜达转悠。果不其然,临近中午时分,晓月骑着自行车奔闪而来,在我面前下车后,我看到她脸上被太阳晒得通红,身上的衣服几乎湿透,当时,我内心既高兴也感动。晓月气喘嘘嘘地说:“我一大早就出发了,经过了你家这里,错过了,我问了好多人才找回来”。听她说完,我感到更加感动,同时也有些内疚。我连忙说:“什么也不说了,赶紧进屋洗一洗,好好休息一下!”。
对于晓月的到来,家里人也表现出得体的热情,毕竟一个姑娘家的,这么热的天气,这么老大远跑来确实不容易。我母亲在厨房操办了半天,弄了一大桌子的菜,晓月可能是跑远了路累了,只是喝水,没有吃什么菜。饭后也没午休,两人在房里叽叽咕咕闲扯个不完,下午才依依不舍的送走了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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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开学了,我们那时高中从高二开始分文理科了。我被分到了文科班,晓月分在理科。我们学校规模小,全年级只有一个文科班,分到这个班的学生都是一些之乎也者,咬文嚼字的角色。我们班主任叫李世华,鹤发童颜,精神铄。我们背后称他“白须老脚”。他走路是细步慢移,从容不迫。李世华老师的毛笔字笔力深厚老辣,工正合规,算是全区的一支笔。表面看李老师面慈目善,温尔随和,实际上他脾气火辣,很有些杀伐决断的手段。学校领导英明,用这么个狠角对付我们这些刺头。
李世华老师跟文科学生见面的第一道禁令是,全班所有同学,只要发现有谈恋爱的,一律开除学籍,驱逐校门。晚上回到宿舍,我仰在床上想,我和晓月算不算是谈恋爱呢?到底怎么样子才算恋爱呢?怎么想也想不清楚,似是而非,想了一会就没想了。可是脑子里老是绕不开这件事,我自己觉得和晓月只是两个人相互欣赏对方,有一些共同的话题吧,我们连手都没拉在一起过,不算是恋爱吧,算是同学之间正常的友谊吧,自从和晓月同学分班以后,我俩也是极少联系。可是之前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又超出了同学之间的友谊了呢?很模糊,说不清。自己就这样翻来覆去的想啊想,但终究理不出个头绪来,折腾了大半夜才睡去。
像这样晚上折腾的情形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弄得神志恍惚,精神萎靡。也就在这时候,班上女同学梅立华谈恋爱被“白须老脚”发现,上报学校领导,正准备出布告开除,因为梅立华的爸爸在区政府当宣传委员,托人到学校求情,最后,才改为留校察看一年的处分。这件事又是对我的一个冲击,晚上折腾的情况更加严重了,我想我不能这样下去了,受不了了,我决定找个时机跟晓月好好聊聊,诉说我心中的痛苦,寻求解决之道。
深秋的山村之夜,月明星稀,小河的溪水潺潺流响,冷风丝丝掠过,让人感觉很一番寒意。我和晓月对站在河堤的柳树底下,是约好下晚自习后到这里见面的。一见面,我就滔滔不绝地向她诉说我目前的处境和心中的烦恼,晓月轻轻地听着,听完后,仰头看着星空平静地说:“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我说:“意思不是很明了吗?就是想和你商量,我俩今后该怎么办?”,晓月爽脆地回道:“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晓月这般说,我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我本以为晓月应该完全理解我的心意,看她的神情可能曲解了我的心意。两个人默默地站在那里,站成了两棵松。只有溪水咕噜咕噜流淌声,以及河岸草丛中的秋虫唧唧的鸣叫声。双方都不愿先开口了,还是我最后打破沉默说:“晓月哪,你我的心都相互了解,我不必多说了,现在学校里制度非常严格,我不想影响到你,你看这样行不行?”,话到这时晓月仰望星空的头低下来了,两眼直视着我说:“你说吧!”此时我看到晓月的眼神在月亮的映衬下闪着光。我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们可不可以暂时不再来往了,等到我们都毕业再联系,好不好?”晓月听后低下了头,好久没说话,过了一会转过头看别处,失声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好----吧!”,“吧”字刚出音,晓月猛转身向河堤上游奔跑而去。我随后追赶她,好大一陈子我才追上她,用身体堵在她的前面,晓月一手撇开我的身躯,厉声地说:“你别拦我!我就想到前面桥栏上坐一下,求你莫追我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没拦晓月了,僵僵站在原地,看到晓月跑到桥那里没跑了,呆呆地坐在石墩上。
我们是将近晚上10点多出校门的,现在,大约是凌晨1点多了,学校的铁大门早已上锁。回宿舍是回不了的,下半夜越来越寒冷,我望着晓月坐在石墩上木然的样子,我非常担心她着凉。我三外公住在镇上,他的大女儿胡红卫也和我们一个年级的,晓月也认识胡红卫。三外公家离我俩相会的地方不远,我想把晓月送到三外公家,让她和胡红卫一起睡一会。当走近晓月,说送她去胡红卫家睡一下时,晓月断然拒绝了。我再三劝说,晓月还是不为所动,坚决不去。我在桥头又和晓月默默的站了好久好久,突然晓月开口说:“明鸽,我刚才一个人在这里想了好久,想通了,你说得对,我们还处在学生时期的学习阶段,应当一心赴在学习上,好吧,我们就按照我们的约定,毕业后再联系。”我连忙说:“听到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好高兴,好像有一股暖流在全身流动”。晓月接着说:“天也快亮了,不能老这么站着,跑起来,活动活动就不冷了”。我响应说:“你说得好,我们一起跑吧!”,晓月说:“我们还是分开跑吧,马上就天亮了”。我说:“也好,那就分开跑吧!”。就这样,我往下游跑,晓月往上游跑。直到东方报晓,直到学校大铁门打开。
6
早春时节,校园里的树枝钻出了新芽,操场四周也长出了绿绒绒的小草。班主任“白须老脚”说,下星期二,我们班组织春游活动,去岳阳楼、君山游览一天,每个学生交五元钱的活动费用。所以同学们这个星期天回家,除了带平时的伙食费以外,还要多带五元钱。老师刚一说完,教室里就沸腾起来了,大多数同学是兴奋的,也由有少数同学表示反对。像大嘴炮吴大龙同学就站起说:“老师,我不同意花钱去岳阳春游,作为学生应当以学业为主,花钱去游戏就是玩物丧志”。大嘴炮刚放完炮,只听到“白须老脚”拿黑板刷子在讲桌上啪一声山响,教室里顿时静下来了,“白须老脚”正色道:“你个大龙这张臭嘴,你懂什么志不志的?就你整天摸着个蓝球,那才叫玩球丧志呢。咱们去岳阳是让同学们开阔眼界,眼界你懂吗?”
我们山村学生没见过世面,连县城都很少去,去岳阳大城市玩,确实有诱惑力和杀伤力。我也是很想去,但是,要交五块钱确实是个不小压力。我每个星期只有2块钱的伙食费,连这2块钱都让我母亲时常发愁,但我还是把学校春游要交钱的事给母亲说了,母亲听后面有难色,犹豫了一下说:“荡家坪上那块油菜田前几天收割了,打了70多斤油菜籽,你爸爸刚好昨天挑到粮店卖了,9毛5分1斤,卖了7块6角5分钱,都给你吧!”。接过母亲的钱,感觉有些沉重,有些愧疚,更多的是有些喜悦。
一群愣头愣脑,纯朴天真的少年走进了历史文化名城岳阳市,登临了名冠天下的岳阳楼,畅游了美丽君山岛,平时我们只能在范仲淹笔下的《岳阳楼记》文字里面登斯楼也,也只能在刘禹锡的“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诗句中遥望君山。今天,我们却可以亲身触摸和体悟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碑一石,一山一景,我们都感到神秘、新鲜、有趣,这些独具神韵的名台楼阁、湖光山色仿佛把这群山村学子的眼睛擦得雪亮雪亮了。
春游回校后,每人要写一篇游记作文。这个难不倒我们文科班的学生,文思如涌的文科才子们很快就上交了作文本。教我们语文的是刘宇宏老师,刘老师是老牌湖北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在文革中受到冲击,后来被落实政策安排到了我们这里教书的。他穿着非常朴素,中高平头、微瘦身板,眼睛圆溜有神,说话时上下两排牙齿外露,嘴唇总是包不住牙齿。
又到了每次作文讲评的时候,这也是刘老师的两排门牙表现最活跃最生动的时候:“这次游记作文同学们的写作水平都大有进步,看来我们不老关在教室里死读书,读死书了。写亲身感受的东西,是不是下笔就洋洋洒洒,就有了不吐不快的感觉呢?”,同学们都齐声笑着回答:“是-----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同学们哪,陆游说得好哇。这次作文,女同学比男同学写得更好,写得最好的有白星星同学,吴细柳同学、左笋娥同学、周美凤同学、吴珍同学、黎秋文同学,稍逊一些的还有张春风同学、樊金平同学、胡欣荣同学、胡海燕同学、樊燕同学、胡秋龙同学、张蛟龙同学,这些女同学共同特点都写得非常生动细腻,感情丰富真挚,行文流畅优美。接下来,我把白星星同学的作文给大家读一下,同学们好好听一听,学一学!”。白星星作文的确写得好,随着刘老师那两排门牙有节凑地上下开合飞舞,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当时游玩的景象之中。
我在筹备《山溪》下一期的文稿,正为缺少稿件而发愁。上次刘老师的作文讲评,给了我一个很大的启发,我想把班上这些才女的作文通通收集起来,编一期“洞庭春色”采风系列专刊。彬彬、胡吴、许国华、李林伟几位《山溪》杂志编委也非常赞同我的意见。于是乎,我们便分头行动起来了。我第一去找白星星,正坐在靠窗的课桌旁写诗,平常没太在意,此时便仔细端详了她许久,乍一看胖乎乎的像熊猫一样可爱,仔细一看五官都非常精致有特色,淡眉如烟,杏眼带电,鼻翼圆润,小口若櫻。不算是花容月貌的美女,但却称得上是仪态雅致的诗意裙钗。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和她长得像的人,那演员王茜华就和她不差分毫,相貌举止,犹如孪生。走到星星面前叫了她一声,她才从诗境中回到现实,我简洁说明来意后,她便微笑问我:“有稿费吗?”,我也一笑说:“没有稿费,只赠刊物”。星星仍是微笑地说:“没稿费,我就不给你了”我听后急了:“嘿,我们自发弄的刊物又没经费来源,哪里能够发稿费哟?”星星还是微笑地回道:“你急什么?给你开玩笑的,不过,我这里只有草稿,里面有些涂改,不知你们能不能看得清楚。”这回轮到我不好意思了,一个爷们连个玩笑都开不了,气度不够了。我面有悻悻色地对她说:“那就谢谢你了,你把草稿给我,我们看得清楚的,实在不清楚的,我再回头问你。”
我拿着星星的草稿高兴地走了,在蓝球场上看到美凤、秋文、秋龙、春风四位同学在打蓝球,美凤是学校有名的体育健将,身体结实强壮,头发剪的是短式学生头,经常穿着带两白边的运动服。秋文也是很爱体育运动,蓄两条短辫子,柔美之中颇有一些阳刚之气。秋龙是学校里的长跑运动员,走起路来昂首阔步,虎虎生风。她性情爽直,待人热忱,因为家就住在学校附近,常常邀同学去她家里玩。春风好像平时不太爱运动,此次相见实属偶然。她是个眉目清秀,高挑苗条的美女,喜欢笑,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十分迷人。此刻她们蓝球打得正起劲,我突然插进她们之中,抢到了蓝球,在地上娴熟地拍打,这时她们四个异口同声说:“男生走开,不许和我们女生一起玩球”,我边拍着球边对她们说:“谁要跟你们玩呀,我是有事来求你们的,你们可不可把上次写的作文草稿给我,我帮你们发表,好不好?”这时,美凤用手指着我说:“我代表她们,包括我自己答应你,不过,你要请我们的客,买水果给我们吃。”其他三个在旁边附和地叫着:”就是,就是,就是!”我说:“我帮你们发表文章,让你们出名,凭什么还要我请你们的客呢?”美凤接着说:“发表文章要付稿费的,请我们的客,你冤枉什么呀?”三个又是在一旁附和:“要请客,要请客!”看这架势,我不答应请客是拿不到草稿的,我心里想,还是先应付一下拿到草稿再说吧。于是我笑着说:“好,好,好,我请客,你们把草稿今天下晚自习之前给我。”美凤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晚下晚自习之前,一定把所有的作文草稿交到你手上”。我丢下球,抱拳致意,得意地离开了蓝球场。
学校晚饭之后,同学们都喜欢去校门外散步。河岸柳边、田埂小径、山前地头,三五成群结伴而行。我和彬彬、胡昊三人也在校门前的河堤上悠闲漫步,看见不远处,欣荣和笋娥两个人也在姗姗作细步。欣荣同学和我是邻村,她家里是当时远近闻名的“万元户”,可她却显得非常低调,皮肤未护而雪白,头发不染而金黄,她和善温柔,热情大方,在同学中人缘极好。笋娥同学是石南左港人,人生得端庄秀丽,灵动雅致,特别是她那双溜圆的大眼睛,象碧青的深潭,透亮而深澻。她那气度与仪态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神韵。我心里想,正巧还没有跟这二人说作文草稿的事,何不赶上前去,将这二人虏下呢?于是,我快步来到二人跟前,直陈了来意。欣荣先开口了:“有那么多写得好的你不去找,独独找我们要呢?”,我说:“所有的都找过了,你俩是最后找的。”欣荣又说了:“那也不行,你最后才找我俩,说明我俩的作文草稿不重要。不能给你了”。欣荣的话语弄得我哭笑不得,心想这丫头真会找茬。笋娥见我有些难为情,微笑温和地对我说:“明鸽,别听欣荣说的,她是在和你打趣说笑,我俩的作文草稿在今晚上晚自习的时候,我亲自送给你,放心好吧!”我开心地回道:“还是笋娥通情达理,看你这话说得多好,多有水平呀!”笋娥又微笑着说:“你也用不着这么褒奖我,说实话,我觉得你们办的那个《山溪》杂志挺不容易的,我很佩服你们,理所当然的要给你们捧场。”笋娥这番话真让我感动,我连忙说:“笋娥呀,你真有见识哪,我代表我们文学社全体会员谢谢你的理解与支持呀!”我说话时故作热情深沉感动之腔调,逗得她俩格格大笑。
7
三年高中生活一晃而过,好像是刚刚走进校园,又要马上离开校园的那样短促。在这三年里,我听学校老师的话,没有谈所谓的恋爱,断绝了和晓月的来往,我俩在校园里狭路相逢时,也装着陌如路人。现在想来是多么的幼稚可笑。我没有谈恋爱,但也连参加全国高考的机会都没有。当时的教育主管部门为了片面追求升学率来彰显他们的所谓政绩,规定高考前进行预考,只有少数预考成绩合格者才有资格参加全国高考。我预考就被刷掉了,我辛辛苦苦寒窗十年,连参加高考的机会都被剥夺了。不管考不考得上,至少能试一下不也就心甘了吗?历朝历代有阻止考生参加考试机会的先例吗?我始终认为这是我人生缺憾,终身难忘。我万分痛恨当时的教育主管部门的官僚们。恨他们无视一个贫寒学子的企求与心境。但说这些何益,于事也于补。
初夏季节,草木葱郁。新生蝉虫在枝头上、在草丛肆意地乱唱,像悲歌哀鸣。让人感到十分徜徨而烦燥。我带着沮丧与懊悔回到了家里,奶奶见我脸色不好,知道我预考没考上。她没有责怪我,只是用好言好语来宽慰我。父母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偶尔长长的叹上一口气。呆在家里,百无聊赖,回想起自己读书不专心,没有下苦功夫,致使学业不精而感到后悔。世上没有后悔药,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了。想自己接下来路,如何去走才是正题。正如母亲所说,我现在就是个“郞不郞,秀不秀”不中用的东西,下一步该何去何从?还真是一片迷茫。
在家里七想八端的折腾了半月,依然还没有一个明朗的方向,没理出个头绪来。看着父母日夜在田地里辛苦劳作,我想我不能这样老呆在家里了,我便开始每天和父母一起去做农活了,整整一个夏季,我坚持每天都出去做农活,割禾、打谷、犁田、耙田、扯苗、插秧、堆草、晒谷,几乎父母干的活我都去干,农活稍微空闲时,也是在山坡畦地边放牛。我真的是一门心思的去做农活,我当时就是基于两点想法,首先是用自己的劳动来减轻父母的劳动强度,父母含辛茹苦,心怀期望送我读书,如今的结局肯定让他们失望了,我只有用辛勤的汗水来减轻内心对父母的愧疚。其次是当时想的东西太多太多,五味杂存,无头无绪。我想用劳作转移注意力,拿疲劳葬思想,干活累了累了,倒床便睡着了,什么也不想了。
两三个月的田地农活,把我这个细皮嫩肉的文弱书生变成了一个手有老茧、遍身黝黑的农村青年。父母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流露出心痛与惋惜的表情。母亲听村子里在电站当会计的海龙叔说,乡企业田庄电站要请几个年轻人。母亲立即买一条红豆牌香烟去了海龙叔的家,请托他把这条烟捎给电站站长,帮忙说说好话。海龙叔是个宽厚诚实的好人,他答应尽力帮忙,可是过了不久,海龙叔回信说,电站要请的人都请到了。母亲又去找在北港法庭工作的姨夫,求他帮忙想办法,姨夫说他和我们乡教育站站长是同学,可以找站长给我找个小学代课老师的事做,姨夫写了一封信给了我母亲。母亲非常高兴地捧着信去找了乡教育站站长,站长上下打量了一下我母亲,然后闭着眼睛说:“好吧,你的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家等信吧”。母亲在家满怀希望地等回信,可是等到学校都开学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秋天来了,天气开始转凉。乡村“双抢”(抢收抢种)过后,农活相对轻闲了一些。我也是这段时间没有出去干活,呆在家里看小说。有一天上午,我听到隔壁玉奶奶家来了两位客人,打听村子里有没有刚毕业的高中生。玉奶奶连忙说:“我隔壁的一个侄孙,正好是刚刚高中毕业呆在家里。”客人说:“好哇,我俩是乡政府的工作人员,那你把你侄孙叫过来,我们跟他谈谈好不好?”我家和玉奶奶家只是用一个较大的方格木窗相隔开来,玉奶奶快步走到窗前对着我家屋里喊:“鸽伢,鸽伢,乡政府的人找你,你快过来吧!”玉奶奶这一喊,喊得我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是何缘故。但我还是急忙答应了,放下书小跑来到了玉奶奶家。刚一落座,客人就作了自我介绍,一个是乡党委副书记胡水龙,另一个是乡政府党政办公室主任付召明。接着付主任说:“乡政府办公室想招一个打字员,基本要求是高中毕业,人要机灵勤快,忠诚踏实,还要有一定的写作水平。这几天,我和胡书记在各村进行寻访,我们将在符合条件的人选中择优录取。”付主任话音刚落,玉奶奶就插上嘴了:“这你们就找对人了,我这个侄孙什么都会做,这个暑假天天在田地里劳动,人又聪明又勤快!”玉奶奶还准备继续夸我时,被付主任打断了,他微笑地说:“年轻人劳动锻练一下好哇,是的,你叫什么名字?”,我连忙说:“我叫刘明鸽。”付主任说:“好,明鸽,我想请自己介绍一下自己,好吗?”。这算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应聘工作面试吧,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我的手上、额角上都渗出了汗水,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付主任见我有点紧张,鼓励我说:“放松,不要怕,你慢慢说。”过了好久,我才结结巴巴地说:“我今年19岁了,在学校很听老师的话,在家里有空就帮父母干农活。读高中期间,我在《咸宁日报》、通城县文化馆主办的《书窗》杂志上发表过文章。”当胡书记和付主任听到我发表过文章,两个人的身体好像都微微怔了一下。胡副书记马上问我家里面有没有我发表文章的报纸和杂志,我说有,他们二人齐声说要我回家拿来看。我又跑家里找到了我珍藏的刊载有我文章的报纸和杂志。胡、付二人拿报纸杂志认真的看着,不时还交互着看。我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陪着,玉奶奶提着茶壶为二人茶杯里续满了茶水。
过了好大一阵子,原来一直正襟危坐的胡副书记立刻变得满面春风起来,他非常高兴地对我说:“不错呀,文章真的写得有水平!你这样的人才不去考大学,真的太可惜了。”我说:“我也想复读去考大学,但是我的各科成绩不太好,家里条件也很困难,我怕复读一二年仍考不上大学,会给自己和家里带来更大的困扰。”说这些话时我已经不太紧张了,好像自己有了一些底气。胡副书记说:“你说这话,说明你确实很诚实,不错!走向社会后,只要你不断努力,充分发挥你的才能,你的将来一定会比我强。”我羞涩地说:“您这鼓励我的话,我十分感动,不过,您现在都是乡领导了,我再怎么努力也不会超过您的”。胡副书记笑着说:“一定会的,你记住我说过的话就好。”之后,胡、付二人单独在一角落嘀咕了一阵,付主任便把我叫到跟前说:“今天和你的谈话就到这里了,我会把你的情况在乡党委研究人事的会上反映,通过集体研究之后,我会将结果通告你的。好吧,就这样了。”
三天之后,乡政府让我们村里的熊会计捎信给我,说经过乡党委讨论研究,我被录用为乡政府办公室打字员,并于第二天到乡政府报到上班。这突期而的喜讯,让我们全家人都沉浸在万分喜悦和兴奋之中,我也欣喜若狂,这时,我想起在前两天,彬彬的妈妈带信过来让我中午去她家吃饭,说有重要客人要来,彬彬的妈妈是我们村里的赤脚医生,我称呼她霞娘娘,因为我和彬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非常要好,所以霞娘娘也非常痛爱我、喜欢我。霞娘娘也知道乡政府的领导找过我的事情。我去彬彬家后,他告诉我,客人就是乡党委书记曾石平,说曾书记非常有才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很爱才惜才。在中午的饭桌上,我见到了曾书记,他中等身材,微胖,浓眉丰耳,国字大脸,头发整齐而又干脆地往脑后梳理,饱满的天庭就显得更加油光发亮。我感觉他有几分威严、有几分儒雅。在吃饭期间,我虽有些拘谨,但我还是殷勤地为曾书记和陪同的村支书倒酒添茶,他见我怯弱的样子,只是简单的和我交谈了几句。大部分都是在和村支书聊工作上的事。不过,在散席离开时,曾书记特地过握着我的手说:“年轻人要胆子大一点,积极主动一点,灵活多变一点、脚踏实地一点。”曾书记说的这四点,我似懂非懂,也没有回说什么,只是卑微地笑着向他频频点头称是。此次饭局,我认为我被乡政府录用为打字员,增添了胜算。我现在被录用了,我感到由衷的喜悦,我心里面像明星获得了奖杯后,兴奋的要感谢一串串人名一样,我要感谢玉奶奶、要感谢胡副书和付主任、要感谢霞娘娘、要感谢曾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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