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远爷在微博上看到新中国第一代钢琴家,《梁祝》钢琴版的创作者,巫漪丽女士在新加坡演出时晕倒,送医不治的消息。巫老享年89岁,距离《梁祝》首演60周年纪念,只剩不到40天。
这条讯息让我很惊讶。惊讶在于,巫老就这么离开了,虽是高寿,但还是令人猝不及防。因为《梁祝》交响乐原版(作于1959年,当时是献礼建国十周年,5月27日首演,今年正好60周年)的作曲家和首演者与巫先生年龄相仿,小不了几岁,依然活跃于乐团,所以总觉先生可以再多留些时日,与听众共处。正因其他参与《梁祝》创作和演奏的前辈们依然很健康很有朝气地活跃于乐坛,仿佛生命之花一直在怒放,所以更觉巫老的离世有些突然。
84岁的陈钢先生依然在作曲,86岁的何占豪先生感觉很有干劲,下周还要客串指挥上海之春音乐节的一场音乐会。小时候,远爷见到这些音乐家,觉得怹们就这样,现在依然如斯。这二十年的变迁,似乎并没有在这些老前辈们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然而第一次看到巫老,就觉得老人家必是经历了太多的苦痛和沧桑,明显比同辈音乐人苍老很多。
去年《经典咏流传》中的巫老佝偻着身躯,有时会颤抖,说话时,一字一句却依然铿锵坚定。看着巫老令人揪心的体态,似乎已无法支撑起演奏钢琴作品所必须的能量,简直是在超负荷运转。但是,当先生坐上琴凳,进入状态,那清晰有力的触键,没有丝毫慌张和胆怯,传递出饱满的音乐情绪,瞬间打消我的担心和忧虑。当然,钢琴版《梁祝》是巫先生自己最熟悉的作品,相伴近一个甲子,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个甚至已不再年轻但依旧可爱的孩子。
尽管巫先生的双手苍老斑驳甚至干瘪,如芦柴一样消瘦,实在令人心疼,伏在黑白分明的华丽琴键上,那巨大的反差太过震撼!但是当手指敲击琴键的一刹那,音色依然圆润铿锵,情感依然到位。的确,先生表面上瘦骨如柴,颤颤巍巍,弹奏时也会因为体力以及记忆力的原因稍显力不从心。不讳言地说,演奏中间也会有些错音,有些许停顿,但实际上,先生完全沉浸在音乐中浑然忘我。哪怕不堪重负,但是这一刻,巫老与音乐对话,与自己的孩子交心,很幸福。这一刻,也许音乐能为巫老延长生命。即便下一刻就倒在舞台上,这也未尝不是一位钢琴家最华丽的谢幕。
前几天看《晓说》采访郎朗,谈到音乐家希望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世界。郎朗说自己问过很多钢琴家,还有指挥家,他们都希望自己最后是倒在舞台上的,这样是最壮烈的,也是最幸福的,而且这样的例子还不少。而今日,巫老也许得偿所愿,以一种最受人尊敬的方式,在音乐中,演绎并诠释了“朝闻道,夕死可矣”!
说回《梁祝》,梁祝带给我的感觉总是忽近忽远的,形象多变的,很亲切有很神秘。看到风采依然的陈钢何占豪,以及兰心蕙质的俞丽拿,觉得《梁祝》很年轻,离我们很近;看到巫漪丽先生,又觉得梁祝已经很老了,饱经沧桑,离我们有些远。
小时候听克莱德曼的改编版觉得梁祝很潮,很时尚,的旋律很亲切,很清新,很轻松,好像这首作品很年轻。的确,那时候《梁祝》才三十几岁,改编版只有十几岁,是外国人在流行音乐文化的视角下对中国作品的解读以及二次创作。
后来中学有幸加入交响乐团,有机会亲身演奏梁祝,近距离接触这部作品。觉得25分钟的曲子,就像是一部长篇史诗,悲壮浓烈,情节曲折,情感层次太丰富了太值得玩味了,浓得化不开,要真正读懂读透这样一部巨作很难,非得有一番阅历的壮年成人才能深入走进。
而现在梁祝已经迈入花甲老年,时代对于音乐的口味不断更迭,梁祝显得有些距离了。当我两年多前第一次在油管上听到巫老演奏的钢琴版《梁祝》,发觉巫老那一版是一种洗尽铅华后,去掉沉重的负担,纠结和挂碍,轻松释然的模样。巫老的版本删减掉了原作中那些激烈的抗争以及不可调和的矛盾,留下的净是对世间美好感情的向往。
如何感知这些生命的厚度,唯有回到音乐本身。在音乐中与那些离去的人对话,与那些素未谋面的音乐家或大师对话。
巫老的理念是“西洋乐器中国情”,尽管先生一直旅居海外,默默在钢琴演奏、教育事业里耕耘,但琴声中处处心系着祖国,深爱着祖国。巫先生走好,音乐精神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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