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老桂赶忙应答。“好，好，好！”胡乱地连回了几个好，似乎又感到不能表达自己的意愿，老桂悄悄地瞄了一眼武书记，目光还在林岚的身上停了一下，定了定神，才轻轻地嗫嚅着，“也不全是，人，很多时候还是得顾及生活！……”老桂的话从小心翼翼的语气中隐隐约约还透出一些不同的东西来，如同穿越了千年岁月的斑驳而苍桑的古木家具，耐人寻味而又让人感慨万千。
“好了，不说这么多了！”武书记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啪”的一声，又在办公室的墙角回荡了几下，声震四方的同时像是又给武书记增添了无边的气势。老桂赶忙刹住了自己的唏嘘，黯然的面色更加灰暗。
林岚心头一跳，忙向金边眼镜望去，毕竟屋里还有客人呢，怕是不习惯武书记这草莽英雄般的威猛风格。然而，只见金边眼镜满脸的云淡风轻，眼中满是理当如此，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笑容从嘴角荡漾开来，如同沐浴了春风阳光一般惬意。看来客人是有所防备，甚至是有着赞赏和共鸣。
“老桂！你的身体不行了，就赶紧去养病！”武书记挥舞着一只手，“我来给你批假，你的主要任务是保养好身体！没有问题罢！”另一只手也随着挥舞了几下，“没问题的话，就这样！”老桂拿起手上的那张纸，皱起眉头，嘴角抽动了几下，“可是，那，那，好吧！”
林岚看着武书记挥舞着的一只手和另一只手，眼前却闪过了那只利爪毕露的黑影，还有摇晃着的屁股后面的丑陋尾巴。那样的节奏，有着同样的轻蔑凶狠和同样的肆无忌惮。无形之中，这样的感觉真的让林岚深深地体会到老桂的怯懦和悲哀，也同样让林岚有了浓浓的无力感，不由地心灰意冷，甚至了无生趣！
“没什么可是！个人需要，组织关怀！”武书记一把抓过老桂手里的纸，拿起笔来“唰唰”几笔签上武书记的大名，“武月正”！合上笔，武书记用手指关节在上面敲了几下，“看看，这不就得了么！不用感谢我，记住单位的好！”说着，把纸塞给老桂，用力把老桂瘦弱的身子掰转过去，向着门口顺手推了一把，“看病去吧！”
老桂顺着武书记的推力踉跄着跌跌撞撞退了出去，武书记长伸的臂膊如同清冷的冬日里光秃秃的树枝，干枯而略显灰黑，逆着光有一种皮毛的质感！又来了！林岚使劲眨眨眼，晃了晃发晕的脑袋，心里暗暗失笑，大清早见了只突兀怪异的猫，然后，就看什么，都会浮现那畜生的影子！这样的念头一起，更加不由地责怪自己，自己这样容易受外界影响，得是有多么没有志气和主心骨！
其实，林岚的心里总会有一些时候充满了矛盾。一边会认真地构建一个个宏大的梦想和憧憬，那里有无限的美好，阳光、清风，人们个个面带微笑，心存善良和正气。一边又无奈地回到一场场冰冷的现实和失落，身边有那么多不如意，失败、挫折，大家天天愁眉苦脸，满身疲惫和苦累。
在这样的冲突之下，林岚只好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的臆想，谨慎而慌乱地面对生活中的一切，想尽一切办法去讨好，去为一家人奔个安稳。实际上，有时候林岚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无能，没有本事，既不能堂堂正正、勇往直前，也不会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实际上，很多时候看见单位里有的同事在领导面前谈笑风生，林岚并不会像别人一样声讨，而是在心里默默地羡慕，悄悄地向往，甚至会暗暗地有些不由自主地恨自己。
然而，仍然会特别犹豫。那种基于现实的需要而生出的无限憧憬和遗憾，毕竟是同自己个性不符，更与自己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和所受的熏染大不相同。这样令别人和自己大跌眼镜的想法也只能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里悄悄回味，却并不可能实现，更不敢流露出来。林岚知道，这种想法就如同一场春雪，会暂时把一切掩盖，或许下一刻就会被融化，一时的单纯更会裸露出内里的灰暗和泥泞。
正当林岚在懊悔和苦恼之间徘徊往复，暗自神伤的时候，武书记突然提高了声音：“你这个样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安排你的工作！”林岚一下子回过神来，思维有些跟不上，脑中零零碎碎的画面还没有连缀住。只见武书记上身稍稍前倾，摊开一双大手夸张地挥舞着，似乎在豪情万丈地指点江山，声音也颇有些抑扬顿挫，“是吧！再说了，你这病怏怏的样子，半死不活的，也太影响单位的形象啦！”武书记接连猛抽了两口烟，声音随着喷出的烟雾缭绕起来，“对不对？！你自己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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