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职

连着两天的阴霾一扫而光，太阳出来了，天地人亮堂堂的。贾冰的心情如同今天的天气，晴朗，明媚。走进办公室，贾冰关上门，便开始布置工作。

“来来，都停停。我说两句：明天上边的检查组来。我们要把材料准备到位、备全。王儿，你负责的文字材料有问题没？”小王，伸直左臂，在办公桌后比了个ok。

“蒋儿，数据部分，汇总、核对好没？”

“全对得上。”

“小张儿，图片形成完整的链条没，还用补充不？”

“领导，如果再补照您的两张照片，那就更好了。”

贾冰笑起来：“就你会来事儿。把活儿干漂亮点。”

“吴儿，实时监控演示熟练没？演示词到时候别有卡壳啊。”

“贾处，等会儿您不忙，抽点时间，我演示一遍。您把把关，看看我哪儿不足，需要改进。”贾冰眼睛含笑，朝小吴点头。

“小惠，你负责全程引导和保障。女同志的优势要充分发挥、展示出来。绝不能掉链子。把平时你那眼力见儿和机灵劲儿全拿出来。”小惠点头回应。

贾冰是副处长，不过这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工作热情。因为今天下午局里要找被提拔干部谈话，贾冰在被提拔之列。明天他的名字将会出现在公示名单上。正处，无非是三天后的事。

刚刚进办公室之前，在走廊里，贾冰走在前，他余光瞟见李处走出电梯，朝大办公室走来。贾冰疾走两步，故意关上办公室门，身后的李处长被关在门外。贾冰有种报仇的快感。

李处大贾冰十多岁，是这个处的元老，从员儿一步步干到今天的位置。贾冰被任命到此当副处长，李处笑脸相迎。报道当天，李处以贾冰要熟悉工作为由，把贾冰安排在大办公室，与处室的其他人一起办公，就是不让贾冰进处长办公室。那间处长办公室李处独占着。

贾冰的怨气不好发作。李处长的理由充分且不好反驳。为了一个座位，两位处长活没干，见面先闹矛盾，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贾冰为了晋升个副处长，费了不少心思。挖门子盗洞，总算搭上一位讲义气爱办事的领导。打点到位，领导说到做到，贾冰顺利提升。

贾冰这才算扬眉吐气。因为与他一起进单位的那些哥们，早就有头有脸的了。能力水平都没他强。甚至有两个贾冰正眼看不上的，也人五人六的了。贾冰一度愤愤不平，怀才不遇。后经人点拨，才算开点窍。人一旦开窍，事儿就顺。

贾冰在大办公里，与同事们很快熟悉起来。贾冰科班出身，语言文学学士，写材料手到擒来。口才应变能力有目共睹。没当处长前，单位的联欢晚会贾冰必是主持人。一来二去，同事们把他当主心骨，大事小情不出办公室门，办得明明白白，妥妥帖帖。

不到一个月，李处长就把贾冰请进处长办公室。“贾处，你来得突然。办公桌椅没来得及准备。这不新的买回来了，你快点归位吧。”

“李处长，费心了。以后的工作上，请处长多多指教。处长不要嫌我烦，工作上免不了向您请示汇报。多有打扰，请处长包涵。”

又不到一个月，机关传开：有的刚提的处长能力不行。啥事儿不敢做主，没担当。半夜还给老处长打电话。局里平日要好的几个兄弟，跑来提醒贾冰，哥们儿，工作别太认真。尺度要把握好。小事儿能做主的做主，不要总请示李处。

贾冰左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冷笑：“哼！啥是小事儿？我哪次定事，他不都否了嘛。再不就当着全办公室的人，慢条斯理说，年轻，干事有冲劲儿，好！贾处儿跟下面对接，办得很好。刚才下面的老张给我打来电话。下回贾儿，你……这么这么办，岂不是更好。”好心的兄弟们叹气，这老李够小心眼儿。再也无人来劝贾冰。

好在贾冰年轻，三年过得很快。一晃儿，李处长离退休年龄只差俩月，可他不打报告不吱声，跟没事人一样。真真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贾冰不急，三年过去，他任职期满，顺理成章，有机会晋升处长。

暗地里，贾冰打听到预提名单，揣摩一番。相比之下，只有自己没背景没实力。他坐不住了，不是自己非要当个处长。三年来，同事领导赞誉声一片。论能力水平也可以，不努力一下，对不起自己。

贾冰记起，有一次到局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局长满面笑容对他说：“小贾，干得很不错啊！年轻人，多努力，多付出。付出才有回报啊。”领导的肯定，说明工作没白干。这年头，如果要往上再走一步，光干工作怎么行？

贾冰是开过窍的。下班后，做足准备。贾冰敲开了，三年前曾为他提拔说过话的那位领导家的门。回到家，贾冰沉沉地、踏实地一觉睡到天亮。

这时，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的李处长，推门走进大办公室。贾冰回头：“处长，我刚给大家布置完工作，您还有什么指示、补充？”

李处长一反常态，笑笑，摆摆手：“没有，没有。你们快忙吧。”说着转身走出办公室。

下午，贾冰与擦肩而过、迎面而来的同事，主动地笑着打招呼，轻盈地赶往干部处的小会议室。会议室里干部处长旁边，坐着政治部主任，贾冰有些意外。找预提干部谈话一般只有干部处长一人。贾冰画着问号。

“贾副处长，请坐。”主任伸手示意贾冰，在他们对面坐下：“小贾，不要有什么顾虑，需要你简单说明点情况。”贾冰像过电影一样，画面在脑海里飞速旋转，啥也没想起来。一脸懵地看着主任。

“本来，要单独找你。这不正赶上提拔干部谈话，一起谈谈，有些事情说清楚，省去麻烦。”主任停顿一下，看着贾冰：“你进来之前”，指了一下身旁的干部处长：“处长说，你能力强，群众基础好，干得不错。”贾冰暗喜。

主任继续说着：“前天晚上，XX同志被带走谈话。今早接通知，要核实一些事情。我是代表纪委来找你核实情况的。”XX同志，不是近期看望过的那位领导嘛，与我何干？贾冰心里嘀咕。

“XX同志交代，在你提职的问题上，他违反了组织纪律，做了不该做的事。前后共收受你两万元。贾冰，此事是否属实？”政治处主任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会议室里每个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很清楚。贾冰喘口粗气，手心冒汗。

“我和XX同志是正常的礼尚往来……”

“贾冰，不用辩解。有些事情你我都懂。领导掌握你的工作表现和为人。你确实是位好同志。不要有顾虑和负担。只是找你核实一下情况，此事是否属实？”

“属实。”贾冰回答。政治处主任侧脸向干部处长点了下头。

干部处长嗓眼里“嗯”了一声，是清嗓或单纯想打破尴尬：“贾冰，你的工作为人有目共睹。不可否认，你在各项测评中成绩很优秀。但提拔干部的制度和原则，不能违反。你违反了干部任用规定，很遗憾，这次不能提拔了……”

后面处长讲的话，贾冰一句没听清。他心里堵得难受，喘不上气。仿佛一团火在头顶燃烧，能闻到了头发的糊焦味。面部痛苦扭结在一起。眼睛里也火辣辣的。贾冰强忍着。

一定是表情很难看，处长问：“贾冰要不要喝杯水？”

“贾冰，我们查了你的档案。有一件事，我和主任认为，有必要告诉你，即使没有刚才说的这件事，你晋升恐怕也是不大可能的。”处长说完，贾冰的鼻涕不听使唤地流了出来。他用手抹去，使劲揉着双手，两眼空洞看着前面。

“你的档案里，副处长任命，无市委相关部门的批准。”看到贾冰恍惚的神情，处长接着说：“说白了，你的副处职任命是局里给的，市里没有备案。不在编。再晋升，不大行。”

贾冰一个多月没有上班。他生病住院，胸口堵得慌，喘气困难，可就是查不出来什么毛病。贾冰躺在病床上，想着自己汇报工作时局长讲的那番话，想着自己压根不是当领导的料，差得太远了，还硬要升职。晋升简直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