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色已近黄昏,日头渐渐落了下去,太阳光线也不再那么强烈,变得可以接受,像一杯逐渐可以入喉的温开水。于是白日里躲在屋里纳凉的人们也打开了门,开始走动。日头将落,人声却渐渐热闹起来。
江维扬家却是个例外,他家中只有残疾的母亲,父亲在他小时候便离世了,据说那是一场意外。但是江维扬太小了,母亲不曾细讲与他。年仅八岁的小维扬只是朦朦胧胧的知道母亲的腿疾,也是一场意外。
可小孩子对意外这个词理解得不是那么明白。母亲便说,就像王伯伯带来的那些枇杷果子,扬儿把果实吃了,果核随意丢在院中某个角落,它若发了芽,那便是个意外。
不在自己所做之事范围内,就是意外。
意外的插柳成荫,意外的失去心爱的东西。
意外在大多数人的理解中是个不太好的词,它意味着不被控制的变量。
可是母亲不这样教导自己的孩子,她希望在江维扬印象里这个词不是非黑即白的。
事实上,世上大多数的事,都不是非黑即白。
(2)
八岁的小孩抓抓脑袋,忽然想起王伯伯带来的果子还没有吃完。母亲近日来咳嗽愈发严重,又先前听村头的老爷爷讲过枇杷可以止咳,于是扶着母亲重新躺下。
“娘,您先躺着,我去给您剥点枇杷,我听村头的老爷爷说枇杷可以止咳的”,小孩子的声音还稚气未脱,照顾起母亲来却熟练得让人心疼。
还没等母亲点头,就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了痕迹斑驳的门后。随即只听见一些稀疏的水声和瓷器轻微碰撞的声音,那张明媚的笑脸又出现在眼前了,他说:“娘多吃些,会多舒服些”。母亲看着眼前小孩子明亮的眉眼点点头,眼里似乎泛出写泪花来。
可是小孩子被她这样看着觉得有些奇怪,他觉得母亲不是在看自己,更像是在透过自己看向别的什么人。
他伸出手去接枇杷核,像是在迎接一个新的生命。他小心翼翼地想手中这个黝黑明亮的种子大概可以给他一个意外。
于是怀着希望和期待,他把种子埋在了庭前的那点少得可怜的土中。他种下了一粒种子,希望获得另一个生命。
(3)
在好久以后的一个早晨,江维扬晨起打扫院子的时候,才看见庭中那一块小得可怜的土地里长出了一棵小芽。他没有见过这小芽,但看上去又不像杂草什么的。
他摸着脑袋想了一会,突然心中一动,像是被一股细微的水流滑过——他没有证据,但就是莫名的确定这棵没见过的小芽就是之前匆匆埋下的枇杷果核。
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也随之破土而出,这会是他的树,他亲手种下的树,他的第一棵树,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一棵树。
许是年龄太小,“我创造了生命”这样的认知让他高兴不已,虽然在旁人看来那只是一个“无感知”的生命。
因为不会说话,不会动,所以存在感不强。
以至于很多时候人们都忘了,它们也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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