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了
“嘿,大叔”木门被一股粗暴的力气踹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和天蓝色短裙的少女嚼着口香糖,靠在门边,不客气的冲他喊道。
他无奈一笑,放下手中的报纸,从木椅上站起来,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冲少女招招手,端起洗好的青苹果,放到石桌上,然后看着少女气鼓鼓的走过来,生气的坐下来,哼了一声,赌气的转过头不理他,他也不在意少女的赌气,依旧好脾气的说道:“好了,不要生气了,今天在学校谁又惹小公主你不高兴了?”
边问着,边拿起她的手,温柔的帮她擦着手上大红色的指甲油。她则忸怩了一下,见挣不开,就只有由他去了,不过嘴里则没消停过:“我说大叔呀,你好歹也30几岁的人了,怎么思想还这么老套呀,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姨妈红哦,我可是找了几家店才找到这么正宗的颜色安,结果您老人家就因为欣赏不来,就把它擦掉了,它可是会哭的哦”
他则继续手中的工作,头也不抬的回到:“乖,它对你身体不好。”
她被他宠溺的语气吓了一跳,不禁问道:“大叔啊,你不会是喜欢我把,虽然我这么漂亮,这么年轻,这么。。。。。”
“我有爱人了,所以你不用担心。”大叔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她被他说话的决绝刺激了:“谁担心了,你不要那么自作多情好吧!”他听出她的恼怒,忙安慰道:“好好好,是我的不对,你没有担心我,是我自作多情了,你不要生气。”她听出他的妥协,方做了罢,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那大叔你的爱人呢?”
他停下手中的活,转头看着庭院中那株已有他头高的枇杷树,缓缓的回道:“她去远方了。”
“去远方了,那什么时候回来呢?”
“过些时候吧”
“那她回来了,我定要来瞧瞧她是何方神圣,值得大叔你这么的等她。”
他抬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笑道:“好啊”只是那笑中有着些许苦涩,无人看到。
她走了。
她来了。
她轻轻的敲了敲院门,小声的问道:“有人吗?”他拉开门:“有的,你来了,进来坐坐吧。”
她松了口气,小步的跟了进来,她照例的走向石桌,只见上面已摆好了她爱喝的桂花茶,正默默的冒着热气呢,她小心的坐下,轻轻的端起来,喝了一小口,方才自在了起来,他在对面的木椅上看着她这一系列的“照例”,不禁笑道:“你这不熟悉的姿态还是一如既往啊”
她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文静的笑了笑。他也没指望她能回答,只呆坐了一会儿,觉得她已真正放松下来了,才缓缓的开口:“最近过得怎么样呢?”
她这才敢抬起头来,看了眼他,见他没有任何看不起的意思,才轻轻的回道:“最近啊,还是那样吧,不过啊,街角的那只小花,又生了3只小猫呢,它们啊,吃得可多了,长得也蛮健康的,就是喜欢乱跑,可怜了小花一天提心吊胆的了,东街的馒头婆婆还是每天下午收摊之后就坐在门口等她的儿子回来,西街的吴大爷呢”
说着说着,似乎感觉到自己话太多了,怕他像其他人一样不喜,忙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正全神贯注的听着她讲话,不见一丝不耐,见她停下,不解的问道:“怎么停下了,继续啊,西街的吴大爷怎么了?”
她终于放下了她的害怕,继续说道;“西街的吴大爷啊,还是每天傍晚的时候去广场上物色他的“新舞伴”呢,昨天去菜市场啊,我看见了。。。。。”
他一直默默的听着,也不曾插话,因为他知道,她只是太寂寞了,需要个倾述者而已,其余,什么也不需要了,她一直讲着,他一直默默的听着,时而帮她把喝完的茶满上。
直至夕阳西下,她才讲完了她的“最近”,讲完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都没怎么讲话,忙尴尬的问道:“你一直都一个人生活在这儿吗?”
问了方才觉得不妥,不知该怎么补救地低下了头,拘谨的拉起了衣角,他则仿若没看到似的回道:“现在是,以前不是。”
“那,那你以前”
“以前还有我爱人。”
她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没有生气,方才继续问道:“那你爱人呢?”
他笑了笑,轻声回道:“她去了远方。”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呢?”问了更觉不妥,忙补到:“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回来了我就不来了,也不是,就是我以后不来了,不是”
他看着她急红了的脸,安慰道:“不用着急,不用懊恼,她要过很久才会回来了。”
她张了张嘴,突然看到他眼中那化不开的悲伤,还是忍住了疑问,忙转头作欣赏院子状,这一看,不禁觉得奇怪的问道:“院中那颗矮的是什么树呢?”
他回头:“是枇杷树。”
“枇杷啊,我不喜欢吃,你喜欢吃吗?”
他看着院中的枇杷树,似乎那时的对话就在昨日:
“你最喜欢的水果是什么?”
“我喜欢枇杷。”
“枇杷啊,那以后我们的小院里可以种颗枇杷树,结的果全由你吃,好吗?”
“好啊,不过啊,我喜欢枇杷,不是因为它好吃,而是因为,我就像这枇杷一样,看着是一个,但谁又知道,里面又有好多颗“心”呢”
她走了
她来了
木门被急切的敲了两声,然后自行推开了,一双6cm高的细高跟随之走了进来,他正好从厨房端着咖啡走了出来,见状,说道:“你来了,坐吧,你最爱的咖啡已经煮好了。”
她听了,点了点头,自行坐到石椅上,端起他煮好的咖啡,喝了一小口,方四处望了望,蹙了蹙眉:“怎么你这儿还是这么清贫,只种些花花草草的,看着都没半点人味了。”
他也不生气的回道:“没办法,习惯了。”
她一听,越发不高兴了,没好气的开口:“什么叫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能习惯吗,你以前不是说你的职业是心理医生吗?怎么就突然不做了,怎么就一下子放弃了那些优渥的生活了呢,你要知道,我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也是看你曾经是个优秀的人,所以才。。。。”
他在对面木椅上轻轻的晃着,喝着咖啡,也不打扰她的讲话,只是在听到心理医生时,悲伤一闪而过,而后继续默默的听着。
她方讲到口干才停下,喝了一口咖啡后再次开口:“不过,你就是一直一个人生活着?没有爱人?”
“有的,只是她去了远方。”
“远方?那她什么时候回来?等她回来了,我定要喊她劝劝你。。。”
“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她还想再问,可看到他那紧闭的双眼,难掩悲伤的脸庞,还是忍住了疑问。
只呆坐了一会儿,终起身告别离开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不禁想起他爱的那个她瞒着他去国外接受治疗的那天,背影是不是也这么决绝,决绝到不说一句再见,便再也没有再见了,他找了好久好久,可最后找到她时,她已消失不再了,只留下三个住在她身体里的其他灵魂。
夜晚降临,他方惊醒过来,看着满院的黑暗,再隐约看到墙角的那株枇杷树,不禁问出声:“你的树都有我高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他问完,却又苦涩的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笑得直不了腰,却还是哈哈大笑着,笑到眼泪出来了,仍不停止,但慢慢的,笑声渐渐变成哽咽声,愈变愈大,
他一边紧紧得捂着绞痛的心口,一边朝墙角的枇杷树走去,边走边哽咽的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明明约好了的,不去做那只有30%成功的消除人格治疗,你不是答应我了的吗?可你为什么还是瞒着我去了呢?我恨你!我恨你!明明我们说好了,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可为什么我一觉醒来,你就不在了,我们说好了的呢?”
仿佛走了一世纪,他终于还是走到了枇杷树前,看着这已经有他头高的枇杷树,他止住哽咽,抱着树温柔的问道:“你看,我们的树已经这么高了,你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回来看看了,我和树都在等你啊,我们说好的一起浇水,一起摘枇杷的,你一定还记得的,对吧”
说着说着,他似乎又想起她已不在,已消失的事实,终瘫坐在树下,放声大哭道:“我错了,我错了,你要是不来找我治疗,你要是不曾遇见我,就不会爱上我,就不会有贪心,就不会为了我而去接受那渺茫的治疗,就。。就。。就不会消失,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唯有他的哭声 ,崩溃又绝望,久久不能散去,久久不能散去。
后来的后来,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治疗成功了,他们幸福的生活在这个小院里,他每天上班赚钱养家,她则在家养花,看书,遛小狗,哦,顺便煮饭。
有时忘了煮饭,他则宠溺的摸摸她的头,然后带着她去吃她念了很久的火锅,节假日他也从不加班,因为他会带着她去各个地方旅游,在全世界留下他们爱的痕迹。
当然,在每个纪念日,节假日他都不会忘记准备一份小礼物,一个小惊喜,因为他觉得爱一个人就是要时时的表现出来的,这样才能让对方知晓,让对方有安全感。
在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他们在躺椅上相拥着,她突然有感的问他:“要是我当时那个治疗失败了,你会很难受吗?”
“我不会难受,我会心痛到去死。”她听到他的回答,看着他认真的眼神,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呢?明明我的,我的。。。”
“因为我爱的是你的灵魂,即使有你的外貌,是你的躯体都不行,你就只能是你,也只有你,其他的,我什么也不要。”梦中的她紧紧的抱着他,反复的说道:“我不会离开你的,一定不会,我们会永远,永永远远在一起。”
早上,他被院外的叫卖声唤醒,却迟迟不敢睁开眼睛,因为他知道,一睁开,便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有他一人,和徒留下他爱的那个她的躯体,以及那里面的其余三个他不爱的灵魂。
他爱的那个她,早在两年前便消失了,没人知道她消失了,只有他;她甚至什么也不曾留下,哦,不,留下了一个这么这么爱着她的他。可他却不敢如梦中他说的那样,为了她心痛到去死,心痛是真的,可却不敢去死,因为他舍不得,舍不得这世上唯一一个记得她,唯一一个爱她的人都不在了,如果他不在了,那谁还会记得她呢,对吧。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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