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段情，一辈子

医院手术室前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来回走动着，时不时动手擦一擦额角上渗出的汗珠，嘴叨叨碎碎地似乎在念着什么，刻满岁月沧桑的脸上带着全是焦虑与不安。

老人只顾着盯着手术室前的灯光，未曾注意此刻已有一对中年男女走到他的身旁。两人连续叫了几声爸老人才回过神来。

“强仔，你妈她怕是不行了”。看到这对中年男女，老人眼角已然泛着泪光腿一软就瘫坐了下去，俩人赶忙把老人扶起来，将他扶到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中年女人边用手拍着老人的胸膛等老人缓过气后问：“爸，这到底怎么回事？妈这些天不是挺好的吗？前几天还和我们有说有笑的聊着天呢！”。

“你们也知道你妈这病，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今天早上我买菜回来后，她坚持要我让她做饭。你们也知道你妈从来就没有自己炒过菜，每次都是帮我打下手。我见她这么坚持，就知道要出事，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又不肯说，只是说了句没事身体好着呢，叫我等着吃好吃的就好，然后就自己忙活去了，我帮她洗菜她都不让，她说我为她忙活了一辈子，今天就让她好好的为我做一顿饭，她叫我去看会电视，马上有得吃。你们也知道我从来没有逆过你妈的意，再说你妈这病……我就只好走到客厅坐着，也没心思看电视，就这么坐了一会。谁知道突然就听到厨房有异动，跑过一看你妈就已经晕倒在了地上了……”老人开始哽咽起来。

“爸，你不要担心，妈会没事的”中年男子安慰老人说。

“妈不会有事的，爸你就放心吧！”中年女人边拿着纸巾擦着老人的眼泪边安慰道。

“强仔，你给你妹妹打个电话，叫她带你那俩外甥来医院一趟，万一你妈就这样走了也好让她们见上最后一面，你也知道你妈平时里最牵挂的就是你那个大外甥了。对了，别忘了你的一对儿女”。此刻老人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好，爸你先别说话，我这就去打”中年男子也开始着急起来，他知道他爸有心脏病，受不了刺激。目前最要紧的是安抚父亲，使他平复心情。

中年男人拿出手机后对中年女人说：“我去打个电话，你看顾好爸。”

中年女人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继续安抚老人。

等待总是那样令人焦急不安，等待总是那样让人心烦意乱，尤其是生与死诀别的等待。也许这一秒还在甜蜜中相拥，下一秒却是阴阳相隔……

时钟不停地原地转圈，却转走了不再回头的分分秒秒。岁月的年轮细数着曾经的芳华却也只能在午夜后梦回。时光时光你慢些吧！你要知道你的无情将会夺去两颗苍老的心…..

经历漫长的等待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主持医生的一句话“病人救回来了”让这颗已经临近边沿的心看到了希望，老人终于喜极而泣，像个小孩一样高兴得似乎忘记一切，忘记了刚刚那漫长的等待过程，紧紧地抱着他的儿子不停地说“你妈活了，你妈被救回来了”，这一刻医生应该经已知道他救的不只是躺在病床上的病人，而是两颗早已紧密相联在一起的心，他看了看这对父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眼角已然湿润，他慢慢地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从他的举动中看不到刚将一个病人救回来的喜悦，更多的是无奈。

两位老人家都是医院的常客，老大妈早在两年前就检出胃癌，那时候他不敢和老大爷说，怕他受不了刺激，只是告诉他的儿子，后来老大妈也做了好几次化疗，估计老大爷看出来了一些端倪，就跑过来问他，他也只好回应道出实情，他以为老大爷会痛哭甚至会晕倒，结果却出乎意料，那天老大爷表现得异常的平静，他想上去劝说点什么，老大爷对他挥了挥手就往外走了，他担心老人家会出事就给他儿子打了个电话，结果也没出什么乱子，只是自从那一天起他在夜深人静巡班的时候常常见到老大爷握着躺在病床上老大妈的手落泪，常常见到老大爷握着老大妈的手伏在病床上睡去。

偏偏“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去年老大爷心脏病发作到阴间走了一个来回，说也奇怪记得当时都已经下了死亡通知书，可是就在将老大爷推去太平间的路上老大爷又活过来了，他记得老大爷对他说他答应过老大妈不会留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在世上，要走也要走在她的后面所以就又回来了，从那时候起他开始相信人的意志是可以与病魔作斗争的，他开始认为情就是这种意志的源泉。

他今天虽然从死神面前把老大妈救了回来，但他比谁都清楚，老大妈命不久矣！老大妈这病去到今时今日早已没回天之力，因为看淡了，也就释然了。他现在更担心的是老大爷，要是万一有一天老大妈去了，你叫这样一个老人该如何承受？想到这他忍不住落下了泪。他是医生，看惯了生老病死，但是面对这生死离别他又怎无动于衷？他承认他被感动了，想着刚刚老大爷喜极而泣的举动，他又怎忍心告诉他实情？但是作为一名医生他又有必要和责任通知病人家属。于是他擦去泪水，拿过一个文件夹，他决定去找老大爷的儿子谈谈……

重病监护病房内，老大爷坐在病床边紧握着老大妈的手，此刻老大妈喉咙正插着管无法开口说话，她就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位老伴，时不时对老大爷轻微地摇摇头，她知道老大爷懂她的意思，她也明白这一次肯定吓坏了他。可是正所谓“病来如山倒”，在病魔面前她又能怎样？这一刻她只是心痛，心疼眼前这位早以满头白发的老伴，心痛这双早已瘦到皮包骨却怎样也不肯放开自己的手的手。看着他，她的眼泪就滑了下来，他伸手为她擦去并告诉她没事的…..

时间从不听劝说者的话而停留，而是一如既往地走着自己的路，秋尽冬来，这个冬天似乎来得太早了些，还没到腊月就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树上地下满是积雪，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显得有点萧条，有点苍凉。

清晨，雪停了，风也停了，医院的院子里一位年轻的少女正推着老大妈有说有笑的，时不时还和身边经过的人打招呼。

“怡儿，冷不冷？”坐在轮椅上的老大妈问

“奶奶，我不冷”少女回答后又接着问，“奶奶您冷不？要不要回去拿多件衣服？”

“奶奶不冷”老大妈笑着回答

“难得出来一次，奶奶我很久没有出来透气啰！”

“只要您想出来，以后怡儿天天推奶奶出来散心”。

“好好好”

“对了，奶奶，您为什么不要爷爷跟着？”

“他一个糟老头子要他跟着干嘛？奶奶对着他都几十年了还不厌啊？”

“奶奶，您是怕冻着爷爷才真吧？”

老大妈一愣回头看了看少女用手指了指少女的头笑着说，“你啊！鬼灵精怪”。

“我就知道奶奶心疼爷爷”

“好好好，奶奶说不过你这丫头”

“奶奶，您和爷爷是怎样认识的？您们俩又有些什么故事呢？”少女歪着脑袋看着老大妈笑着问。

“都咸丰时期的事了，还提这个干嘛？”

“您就给我说说嘛！我想听，我想知道多点奶奶和爷爷的故事”少女开始撒起娇来

“好好好，奶奶给你说”，老大妈露出慈祥的笑容，仰望着天空，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青涩的年华，开始她那一段浪漫却又带点苦涩的爱情之旅……

那一年她青春年少，那一年她美丽动人，那一年她一个人在繁华的都市里打拼，她有过无助，也受过委屈，但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她有梦想，也同样有着一颗童话般纯真的心，她常常想着总有一天她的王子会手捧玫瑰花骑着白马来接她去过她想要的生活。

时光荏苒，蹉跎了岁月，她依旧在等，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来了。那一天，他如期而至，却让她失望的是他并没有手捧玫瑰，更别说骑着白马了。没有什么震撼的场面，也没有过多感动的场景，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背着大大的背包黑不溜秋还带点土气的家伙。

他们曾经一起读过书，相识已经很多年，她知道他喜欢她，她却一直没有答应与他交往，一方面是因为他与她魂牵梦萦的那个理想中的他相差太远，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方面这家伙还有点木讷，不会哄女孩子更加不懂浪漫，至少当年她是这么认为的。可是这话又不能当着人家面这么说，人家都这么有心从那么远跑过来看你，就勉为其难陪人家到处走走吧！于是就开始了为期两天她认为最无聊的所谓的“约会”，因为她看到他一点主见都没有，一味地问今天你要带我去哪？女孩子哪个不喜欢男生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看云卷云舒日出日落？他却不懂，一味地说有你的地方就是风景。

那天不欢而散，她把他送上回程的火车，离别在即并没有那种执手相看泪眼的场面，甚至还有点厌烦的感觉，至少那时的她是这样想的。后来她终于还是和他说我们并不适合，祝你幸福。

她以为一切都在那天结束，然而他并不把这话放在心上，而是一如既往地关心她和她谈笑风生。她记得他和她说过他的记忆只有七秒，她对他说这样诀别的话是没用的，七秒后他就会忘掉。他死皮赖脸地说他们命中注定会纠缠在一起，谁也无法改变。

“奶奶，你说的那个黑不溜秋的家伙就是爷爷？”少女听到这里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只好捂住嘴偷偷地乐着。

“不是他还有谁？”

“那后来呢？您为什么又选择了爷爷？”

“真诚”

“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比现在还要冷上几度呢！有一天他突然跑到我面前递给我两张旅行票对我说，‘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你想去天涯海角’我拿着那两张票张口结舌，我说你是不是傻啊？这么冷的天去天涯海角？他说，‘家里欠着债，手头没有什么钱，因为现在是淡季去天涯海角会便宜一点，我也知道现在不宜去那里，但我又不想让你失望，我曾经答应过你要带你去的’看着他被寒风刮得通红的脸，已然裂开的嘴唇，我就知道这辈子我就认定他了”。老大妈眼搁着幸福的泪花幸福地笑了出来。

“奶奶，您真幸福，遇上了爷爷。以后我也要嫁一个像爷爷这样的人”，少女偷偷擦去泪水。

“是啊！作为一个女人在对的时间能遇上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就足够了，说什么高楼大厦？谈什么高官厚禄？那些都是浮云。正所谓‘年少夫妻老来伴’。当你走不动了的时候，有人推着你到处看看，有人愿意陪着你聊聊，有人和你一起回忆曾经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你还有何求？”

“奶奶，我们回去吧！风大了”

“嗯，回去了，免得你爷爷担心”

......

每当我想你的时候，天空就会增添一颗星星，在每一个晴朗的夜晚你抬头看到的都是我对你深深的思念；每当梦里有你的时候，大地就会盛开一朵鲜花，在每一个百花争艳的早晨，你低头看到的都是我对你浓浓的爱意。流年在指缝间游走，细数那美好时光，曾经已不属于我们。点亮心中的烛光，让我们携手同行，无论前路风和日丽还是电闪雷鸣，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老大妈最终还是没有摆脱病痛的折磨离开了这个世界。不，应该说她切底地摆脱了病痛的折磨到了再也没有病痛的天国。她走得很安祥，是在老大爷的怀中笑着离开的。

那一天夜晚，星光灿烂，医院的顶楼点满了蜡烛，在一个心形蜡烛的包围中老大妈依偎在老大爷的怀里说：“老伴，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每当你想我的时候，天空就会增添一颗星星，在每一个晴朗的夜晚我抬头看到的都是你对我深深的思念。你看看现在的天空，我一抬头看到的都是你对我的思念啊！很多很多，多到我都数不清啰！”

“以后...会更多...”老大爷已然泣不成声。

老大妈伸手擦去老大爷的眼泪，“老伴啊！你给我擦了一辈子的眼泪，这一次就让我帮你好好的擦一次眼泪吧！过了今晚就好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你要好好的活着”。

“咳咳咳”老大妈重重地咳了几声，咳出的全是血。老大爷伸手帮她擦去，泪水滴在老大妈的脸上.....

“老伴，咱不哭！咱不是说好了吗？要走也要让我先走，为了这个诺言去年你不是还死过翻生？现在你的承诺开始实现了，应该开心才对嘛！咱笑一笑”老大妈说话开始断断续续却笑得很灿烂很美。

“我不要，我不要”

......

“记住我的话，要好好活着”这是老大妈留在尘世间最后的一句话。

好好活着，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句，却如何能让人如此心痛？因为它含着一种东西，那就是情。不幸的是当人们发现老大爷老大妈的时候，他们俩都断了气.....

有人说老大爷是悲伤过度心脏病发作而亡的，也有人说老大爷为老大妈殉情。医院却说老大爷并不是死于心脏病也未曾服过什么药物。然而他们的家人在收拾两个老人遗物的时候发现这样一张纸条。

“请原谅我的自私，我实在是放不下你妈。我不去，她一个人在那边会很孤单的”

春天来了，百花园中你会常常看到两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花间嬉戏。它们俩形影不离，没有人知道它们的故事，只是传说那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所化。可我却仿佛在它们之间看到了老大妈与老大爷的身影。

前世千万次回眸换来今生手牵着手笑谈风花雪月，花前月下续写前世的故事。如此缘份面前怎不教人十指紧扣厮守到白头？两个人，一段情，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