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狭长的小道有些难行,欣雨又转回身,看了看来时的路,似乎期待着什么,但是弯弯的小路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寒冷的西北风在猖狂地呼啸着。
奶奶和爷爷没有出来送,欣雨的心头老娘有些失落,更多地则是担忧,前年奶奶做了手术,现在刚刚好;年前爷爷突然感到身体半边没了知觉,虽说吃药恢复了,但饭量却成了原来的一半,身子骨也不如以前。
欣雨往上拉了拉韩服的拉链,又紧了紧鞋带,顺带把帽子戴在头上,又回过头瞥了一眼小路,终于叹了口气:“走啦!”
车站的站牌边上,有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并成一排,喊着口号跳着熟悉的广场舞。
那个喊口号的姑娘长得很清秀,柳叶眉、含情目,最吸引人的大概是那露着的脚踝,还有穿着烟丝色小皮鞋、扭来扭去的小脚。
一辆黑色的私家车速度慢了下来,欣雨招了招手,停在了他的身前。开车的师傅摇下右侧的车窗,“县城五块”。
雨没应声,拉开右侧的后车门,径直坐在开车师傅的座位后,因为他清楚,除了他不喜欢的中间位子,在车里这个位置最安全。
三个女孩紧跟着挤上了车,并排坐在了车后面,叽叽咋咋地谈论着,隐隐约约地在说一个刚刚绝食而死不久的老人。
雨的身子不禁一冷,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只是沉默地不肯开口。这个刚刚绝食而死的老人雨很熟悉。
雨把头斜斜地靠在车座和车窗之间,微眯起了眼睛,慢慢地将曾经的记忆一点一点翻出来。
那是在一个豆腐作坊,一个带漏洞的磨豆机,一口烧得热气腾腾的、煮满豆浆的大锅,在大锅上面还有一个挂着笼布、带有四角的支架。
一个可以盛放豆腐的木槽端端正正的放在一个四周带有走水槽的水泥平台上。木槽的边上放着一个和木槽口大小的木板,湿漉漉的,好像就没有干过。
水泥台边上靠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木头,还有一个带有凹槽的厚实方木。水泥平台正上方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洞,正好塞进那根碗口粗细的木头。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舀了一瓢老浆水,放在大锅边的案板上。伸手拉低了木支架,扯下头顶笼布的两个角,熟练地把两个角从大锅的一端,沿着锅底,用木夹子过到了另一边。又把两个角固定在支架上,这才走到边上,用绞轮缓缓地将支架拉起来,用一根木棍固定好,然后手摇着支架,待笼布里的水流不多时,用力荡了两下支架,只见支架蹭蹭地移到了窗口。
老汉一放绞绳,将豆腐杂放下倒掉。接着将老浆水均匀地洒在豆浆上,一簇一簇的豆腐像是从淡黄的浆水中变了出来,白白嫩嫩的,甚是馋人。
老汉用舀老浆水的瓢子,将豆腐脑舀到了放有笼布的木槽里,用笼布包好后盖上木板,放上方木,用碗口粗细的木头插到墙上的方洞中,木头中间正对方木的凹槽,另一端则通过绳索,用绞轮绞紧,做完就不再理会。转身将锅里剩余的豆腐脑舀了出来,正好盛了半瓢,放了些准备好的调料,递给了眼巴巴的欣雨。想到这,欣雨感觉到嘴角有点湿。
老汉忙乎完,坐在门槛上,看着发出“吸溜吸溜”声响的欣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买豆腐的人陆陆续续的,有要一个的,有要两个的,不到晌午,两锅豆腐就已经卖完了。
下午,老汉习惯地坐在街头。
“老孙,有件事跟你说,你还记得春不?她也死了。”一个浑身颤巍巍的老妇人,沙哑地道。
老汉身子不由得一抖,悲从心来。
“晚上下炕的时候,她的手没撑住,整个人掉在了地上,碰得脸上都是伤,当晚折腾一晚上没爬起来,在地上蜷缩了一晚上,第二天中午大孙子去送饭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没气了。”
老汉眼睛有点闪烁,带着呜咽声,“唉!”然后长长叹了口气,这就是命呐!”
老妇人絮絮叨叨地道:“花是这样,春也是这样,人到老就该死,这就是命呐!”说完拄着个木棍,晃晃悠悠地走了。
“小雨,天不早了,别玩了,我送你回去。”
“嗯,那我明天再来找你,记得给我准备几块豆干和油皮,五香的那种。”
“好,我记着了。”老汉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车开了起来,车内的杂音静了下来。
“那个老汉以前也绝食过,被探望的女儿、女婿发现了,送医院救回来了。这一次老汉专门等女儿和儿子都外出了才绝食了,等老汉儿子回来,人已经死了两天了。老汉差两三个月,就一百岁了。不知道为啥想不开,搞不懂。”后座的女孩讲述着。
雨望了望车窗,在家人群里发个条语音。
“以后咱们年轻人轮着回家看老人,尽量多回去几次,不然以后就真没时间了。”
雨又摸了摸包里的五香豆干,望着车窗外路过的车站喃喃地道。
“这一次远行,你们没有送我;那以后,就我看你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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