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刷子先生
时光流转极快,不多会,一年便过去了。我也开始学着走路,从一开始的踉跄学步,到后来渐渐演变成父亲四条长凳围成圈都拦不住我的情形。养蜂时手边的做活很多,父母亲很多时候都忙于将蜂箱中的各色蜂蜜提取出来。我一岁多学步那时,父亲为了前后左右拦我出帐篷,常常一天也不及提取出一瓶蜜来。父亲没有法子,只得将我抱在怀里,一手圈缚着我,一手掂了个小勺,缓缓地取出蜂蜜来。
年幼好学人,我见得多了,便也掂了个小勺要学。每次皆装模作样地学父亲,细细从蜂巢里挖一满勺蜜出来,那刚产不多久的蜂王浆,并无放置久时那种辣口的滋味,相反,因其质地浓稠,倒较一般的蜂蜜更为香甜醇厚。我勺了那满勺,本当是往瓶里倒的,可又瞅着眼馋,便趁父亲不留意送进了嘴里。那简陋的军用帐篷里除了饭食外并无其它可吃的,且每值季节转换之时,父母亲皆要转移蜂箱和帐篷去往当季百花茂盛的地方,如此一来,新鲜的菜并不好买。随身携带的也多是年初从家乡带来的腌制品,每日正午或傍晚架起蜂窝炉子,将腊肉切成丁,同腌了许久的酸豆角条炖一炖,咸香之中又带了些开胃的酸,十分适口。可我吃得久了,也难免挑口嫌腻。那一口口偷嘴喝下的花酿蜜,算得上寡淡的童年时光中,异常珍稀甜美的一段记忆了。只是长此以往,父亲可拿来卖钱的蜂蜜,又少了许多。
为此,父亲母亲常常感叹,养蜂这行怕是不能多干了,蜜都让姑娘吃了,拿什么换钱去?不光如此,幼时手欠,常常自己打开蜂箱偷吃蜂蜜解馋,有时没留意,蜜蜂一家子皆是在的,我一下手,便齐家攻我,脑袋、手臂皆叮得满是红包,不敢触碰,一碰即是钻心的疼。如此几次,我算是给蜜蜂叮怕了,夏天远远地看见只苍蝇,也如同见了鬼般哭喊着躲进被窝里,将被角息数掖着,生生又闷出满头痱子来。
据母亲说,那时她和父亲生怕我就这么给吓傻了。人前坐不住三秒,见着苍蝇蚊子等飞虫就没命地跑,嘴里还胡乱鬼叫着。来买蜂蜜的客人们看到这种情形,只当我生下来就这般癫傻,也不细问,同情地向我摇摇头叹口气便完了。竟还有大部分的从事蜂蜜买卖生意的客人,看见我这光景连价都不还了,只觉得我父母亲实在不易,常常还给推荐些江苏的名医。托福,那段时间, 父亲的蜂蜜卖得一直很好。
约摸在我两岁的时候,父母亲来到了一片花开极盛的草原,那年天气也怪,花期竟比以往长久了许多。于是我们便在那块草原上小住了一段日子,周边有户人家在草原上放养山羊,一来二去几个月,彼此便熟络了。
孩子总喜欢毛绒绒的东西,自打我出生一路上走走停停的,父母亲也没什么机会给我买玩具,他们觉得亏欠了我,我那时并不知道小孩子是一定要有自己的玩具的,所以也不怎么介怀。可自看见山羊的头一天,我便动了心。那一簇簇白云般的生物或走或躺着,唇齿毛发间都裹携着青草的香气,偶尔冲我咩叫一声,不等我回应,又自顾自地转头走向了另一片草地。
母亲说我很怕那山羊角,几次三番凑近了山羊想伸手摸,最后却依旧是将手缩了回来,双眼瞅着那长长的犄角犯憷。
养羊那户人家的叔叔是急性子,抱起我就想抓着我的手往羊背上按,一边笑呵呵地说道:“怕什么喽,这山羊不吃人的。”
母亲见我脸似要哭般涨得通红,手却放开胆子朝羊背摸了过去。山羊回头冲我轻轻咩叫一声,并不走开,我便顺势摸了一下它的羊角,又快快地收回手来。叔叔将我放了下来,我却仿佛第一次正视大千世界的惊奇,竟抱着摸过羊角的那只手咯咯咯地大笑起来。
这两岁时的事,我是不记得的。得幸有母亲一桩一桩地告诉,我才知道,原来那梦里隐隐出现过的绿色帐篷顶,是真的在我生命中某处确切地存在过。那时的我与天下所有天真的孩童无异,不世故,不羞赧,不知人生有何不快。放声笑时,眼里心里,皆是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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