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林峰独自走在家附近一条通向邻县公路的人行道上。三三两两锻炼身体的,溜狗的,彼此谈笑风生与他擦肩而过,偶尔有人把目光投向他,打量着他,仿若他与此情此景多么的格格不入。他熟视无睹一直盯向远方,远处的景物在他眼里渐渐没了踪迹,一点一点的隐没在无边的黑夜里,只有身边的路灯发出越来越亮的光,却也孤独的只照在有限的路面上。此刻,他陷入了极大困惑,茫茫然不知所措。
林峰是当地一家国有企业的中层干部,有知识,有文化,却唯独缼少人脉关系。工作了十来年,才拼到一个中层干部的位置,正暗自庆幸上天垂青之时,不想企业体制改革之风袭卷而来,要求全员买断,下岗后再重新竞聘上岗,这消息似一把利剑此时悬在了他的头上。单论能力水平林峰应该不用担心,这些年单位软件业务和企业文化宣导,林峰都做的有模有样,也得到了充分的认可,但是一想到单位里盘根错节的裙带关系,就让他越想越没了底气。竞聘是以投票方式进行,最终以得票数的多少定胜负,群众与领导的票数比各占五十,直接说明领导的票数起到决定性作用。
投票当天,局里郑重其事地派了一位党委副书纪来主持和监督竞聘。先是竞聘人员投票,林峰扫了一眼会场参加竞聘人员,竟然还有一些不认识的,还有停薪留职多年的,这些人若不是混水摸鱼来了,就绝对是有备而来,林峰心里很沮丧的想。参加竞聘人员得到群众的票数相差不大,最终结果大家心里都是明净的,领导投的票数多少会一锤定音。结果四位领导只有两位给林峰投了票,林峰意料之中的落选了。竞聘后的结果出来,社会舆论一片哗然。
国有企业的衰落,很大程度上来自于腐败,大搞裙带关系也是其中根源之一,并且做的明目张胆还要顺理成章,让你诉告无门。林峰内心无奈之余又藏着极大愤闷,似胸腔中有团火在里面左冲右突却无处抒泄。
林峰回单位办公室收拾自己物品的时候,单位领导踱着步走进来,和颜悦色地对林峰说,等过几天单位理顺理顺,你再过来吧。林峰压低了嗓音说,谢谢领导不用了,过几天我要出门,外地的亲戚已经给我找了一个开大车的活。领导尴尬的顿了顿,又说了两句安慰的话,才有些讪讪的离去。林峰知道,就是回来了,也是一个不签固定合同的临时工,随时都可以被辞退,不仅让曾经的同事看笑话,而且同工不同酬,自尊心也受伤害。
人在难过的时候,心就像被放空了般变得虚无,连心跳都趋于和缓与无力。不可阻挡的伤悲一点点漫上胸膛,扩散到肺里抑制着呼吸,蚀骨的痛也牵扯着周身每寸肌肤。林峰此刻正被这种状态包裹着,浑浑噩噩,不知道接下来命运如何走向。
同时下岗的好哥们小超,老家在农村,父亲管理着一个鱼塘,水面很开阔,周边环境不错。这次改革,小超没竞聘,对他而言,这个工作可有可无,没把这事放到心上。小超很早就有经济头脑,工作之余做了很多年农作物的经纪人,头脑活络,不仅买卖做的风生水起,与同事在一起又不失哥们义气,平时也和林峰交好。他在单位效益不好的时候,已经萌生了不干的想法。
竞聘之后,林峰极伤心气恼,小超硬是拽着林峰去了父亲的鱼塘。清晨,太阳躲在山巅的雾霭里,阳光被雾气分散出一道道的光束,斜射到半空。鱼塘的水面上还有雾在升腾,慢慢的不断上升扩大,渐渐的又消散在逐渐热起来的阳光里。
小超父亲给他们准备了两个大鱼竿,饵料就是那种骨粉混合做成的圆柱形颗粒。鱼塘四周有十几个钓鱼台子依次安在坝上,林峰和小超找了两个靠着树荫的钓台坐下,一人一竿闲聊起来。
小超父亲约六十多岁的年纪,右腿有点残疾,左手还不太灵便,在他俩钓鱼的时候,老人家就在池塘边割青草,割的很慢,一小把一小把的青草,不断投到鱼塘里。老人歇息的时候坐到了林峰身边,似有意又无意的说起一些尘年往事。
年轻的时候,小超父亲是个退伍军人,在部队受伤立功后转业,放弃了城里安置,回到家乡。在农村种地虽然辛苦,却也怡然自得,把小超姐弟养大成人,都已成家立业。虽然不再用他辛苦劳累了,但是习惯了劳做,一旦清闲,怕是会百病丛生。如今这个鱼塘便是在他精心呵护下一个老有所乐的营生。
林峰听老人絮叨了一阵,从一开始听的心不在焉,慢慢的觉得老人在讲述他的人生值得。说不清是听出了一些人生哲理,还是琐碎的家长里短中的意味深长,只是觉得眼前的老人也不平凡。
老人对于取舍宽容大度,在那个年代的选择无计得失,未必就不是他心中所愿。
林峰坐在钓台,虽说二个小时一无所获,听老人无意的絮叨,却使自己内心慢慢趋于平静。
人生在世,起起落落是常态,心中有爱,天地宽容。谁不是在这人生路上坎坎坷坷的一路走来,最重要的是懂得宽宥,与自己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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