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夜话春陵
话说李言多与说书人方四离了那烟雨中的桥,又行了二里地,才到迷龙坡那间小屋之下。
方四止步屋前,等待李言多开门,仰头一看,见坡上一大片的青草,足有一人高,也不说不上这草的名字,只是觉得它们生长旺盛,绿意盎然,随风摇摆,却从不失其根本,无论是细雨还是急雨,都不能使其折服。
李言多把方四请进屋里。
方四进屋张望,只见屋内有一间正堂,两间房,正堂一角的墙壁被烟火熏得发黑,仔细一瞧,才知墙下是烧火煮饭的灶。还没等方四说话,李言多开口道:“寒舍简陋,还请方四老弟莫要见怪。”
方四忙说:“岂敢,兄长留宿,已是盛情。如今年代,物欲横流,世人均逐于富贵,兄长能安居陋室之中,又不曾抱怨世道,可知兄长与世俗人不同。”
李言景笑道:“贤弟真是口齿伶俐,活生生将我这么一位破落户夸成了那书里的隐士。你稍坐歇息,我去准备吃食酒水。”说完,自己去了。
方四在屋中坐了片刻,自是无聊,起身进了李言多的房中,见房中有书桌一张,桌边堆了些诗集、经书,当中放了一幅初写的笔墨,字迹工整有力,虽没有什么欣赏性,但让人观之耳目一新。方四翻阅几本小说,又见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纸张古旧,不知何人所作,字画不新奇,然独成一家。
方四久不见李言多归来,出了正堂,出门见离河对面岸的远处灯火通明,细看之下方知那处正是李言景的府第。一河之隔,人之处境竟是天南地北。然方四心里暗暗想道:若是人之初生家境有所选择,我倒愿意选这坡下草堂,世人皆往富贵地,谁知繁华如云烟啊,灯火通明之中有多少的纷扰藏于期间,不如在这淡黄孤灯之下活得清快自然。
“贤弟可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李言景笑道。
“不曾,只是在屋里待得有些闷,出来走动一下。”
待饭菜端上桌,屋外已大黑,黑夜中的雨下得越发的大,时而起一阵大风,吹得门窗吱吱作响,时而响起一声雷,惊得人心颤。李言多与方四二人却不为所动,推杯换盏,谈笑自然。
“贤弟,我听说你幼时便随着父亲学书,十五岁就能登台说书,后四方游历,定遇着不少奇趣的事,今日趁着酒兴,何不说上一两件给为兄听,好让我涨涨见识。”
“兄长见笑,不过是走南串北谋于生计。要说奇趣事,前些天倒听了个新鲜的,如今兄长要听,我便说说罢!兄长见多识广,恐怕听来也不觉得稀奇。”
“你且说来我听。”
“前几日春陵有一位父亲好友的夫人仙去,邀我去唱戏,我听父亲好友所讲,不知真假,只当谈资来说。要说这故事,不得不提春陵这个地方,此去往南二十里,有一个村名唤春陵,此村倒不是不大,至多百余户,此村有一座山名唤“纱帽山”,远近闻名。”
李言多喝了一杯酒笑道:“一座山有何稀奇?”
“此山貌自然与其他山不同。”
“有何不同?”
方四低声道:“貌如王冠。”
李言多惊道:“还有这等山貌?想此村定是出了不同凡响的人。”
“我原以为也是如此,后来打听到村中并没出什么人物,顶多是个县官。说到这,更奇的事还有,此村的天气与他处更为不同,他处晴日,此村便是风雨,他处风雨时,此村便是晴日,你说奇不奇?”
“这我倒是头回听说。”
“此村祖上父亲好友也与我说过,说是一前朝官员,名唤蒋汝知,做了大官在此购买田地,安置族人,后来不知犯了何事,触怒天子,贬官南地,一世没有再回京,告老还乡,久居于此。蒋知汝生有四子,长子唤蒋居正,正是我父亲好友的祖父,蒋居正又生四子,长子唤蒋济世,正是父亲好友的父亲,到了父亲好友这一代还是兄弟四个,父亲好友为长子,唤蒋哲胜,现在县衙当差,次子哲生,三子哲湘,四子哲民,听闻蒋济世还在外收养一子名唤哲藤。”
“如此竟无人生得一女?”李言多问道
“这几辈倒果真是这样,不过自从蒋济世收养了那一子后,事情便不同了。蒋哲胜如今有了三个女儿,而且还是先前所生,后又得了两个儿子。”
“其他几位如何?”
“皆有女儿、儿子。”
“这就奇了,莫不是与那养子有干系?”
“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蒋哲胜年岁多长?有何故事可谈?”
“蒋哲胜今有五十,大女儿已定了亲,听闻定的正是上水村一位人家。还听闻他夫人故去正因生次子失血而亡。席间,他悲痛中还与我说了一件往事,他的长子打娘胎生下来,体弱多病,几近夭折,请了众位大夫,皆无药可医。后来不知从哪来了位苦行和尚,因在他家门口讨水喝,蒋哲胜心善,邀他进屋吃了一盏茶。谈话间,知道了他的难处。那苦行和尚为一盏茶的恩情,打着包票说要治好他儿子的病。”
”苦行和尚并未瞧见人,便敢说可以治好,难道有什么独家秘方不是?”
“还真是如此,但他这方子的引子好生奇怪,需要三年的老公鸡一只,除此还得是只误食蜈蚣的公鸡。”
“三年的鸡公好找,但误食蜈蚣的鸡公如何去找。”“那和尚说了不难找,瞧见那啄人的就是。”“哈哈,倒说地不错。”李言多笑道:“后来如何了?”
“后来,知德吃了汤药,腹胀一夜,挣扎到清早时分,吐了一阵污物,竟病好如初了。”
“如此说来,那苦行和尚不是一般人。”
“待蒋哲胜赶到苦行和尚的房中时,那和尚早已远去,不知去向。”
“终究没有留下什么?”“留了四个大字,本命鲤归。”“这是何意?”李言多问道。方四又说:“蒋哲胜亦是不解,后来在清福寺还愿,寺内住持告知他每十二年之后在南地溪流放生一条红鲤即可。”
“原是这样!那知德怎样了?”“前番我去唱戏与他见了一面,只是比寻常孩童瘦小些,瞧着并无大碍。春陵人听闻也有说的,说知德是冲撞了蛇妖被施了咒,那苦行和尚是法海下凡来救人。”
李言多一面喝酒一面听,已经醉眼朦胧,话语不清:“哼哼,书中之事,岂可当真,都是蠢人,蠢人。”
方四也喝了不少,昏昏沉沉,欲起身扶李言多,此时突响起一声雷,把他吓着坐了下来。李言多听得响雷,趴在桌上,吞吞吐吐说道:“贤弟,可是你的戏要开了么?”
方四笑了笑,这时又听有人敲门,门外叫道:“世叔在家不在?”
方四晃了晃脑袋,勉强起身开门。门外之人是李言景的侄子李运三,披着蓑衣,戴着个斗笠,雨水打在他身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李运三见是方四,忙说道:“原是方先生在这里。”
“运三,有何事?”
“乐姐姐托过来给世叔带话,说是明日找他有要事商量,叫他明儿一早儿过去吃早饭。”
方四扶着门梁说道:“他已醉了,明日我告之就好,我现也有些醉意,不便留你,请见谅。”李运三知其意,自行离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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