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篇“读《局外人》”，都是在李海燕和路阳华的诸多启发和帮助下完成的。在这里向两位挚友致谢！
《局外人》成书于1940年，两年后出版，这本书在法国乃至整个欧洲享有盛誉，被收录在法国中小学生必读书目中。它的作者阿尔贝·加缪（ 1913—1960）因“热情而冷静地阐明了当代向人类良知提出的种种问题”而获1957年诺贝尔文学奖。
这本书以第一人称讲述了一个叫莫尔索的年轻人在母亲去世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作者通过他在养老院所作所为、他的日常生活（友情、爱情、闲暇和工作）、被审讯过程（包括在监狱里和法庭上）、独居囚室等场景立体式的呈现了莫尔索的关系网络，反应了他与他人、与自然、与社会，以及与自我的关系处理模式。
日常生活中的莫尔索与狱中莫尔索判若两人，前者似乎对什么都没有特别大的兴趣，后者则思绪飞扬；烈日炎炎下他仿佛总在头痛思绪混乱中，而海水里的他如一条快乐的鱼儿，这里有作者什么暗示吗？有人说他对妈妈冷漠无情，另外的人说他实际上和妈妈心灵相通；他说过他不爱玛丽，可是有的读者分明读出那就是爱情，到底哪个是真实的莫尔索？
莫尔索在葬礼上像个局外人、在爱情上像个局外人，这样一个与世无争人畜无害的人居然杀了人，成为法庭庭中的局外人，除了这些，“局外人”还有其他含义吗？
本文试着探讨这些疑问。
1、妈妈葬礼上的局外人
他是爱妈妈的，虽然他在守灵和送葬的时候表现的像个局外人。这一点，“妈妈”这个热乎乎的称呼每次都提醒着我们。在法庭上他说：“无论是我妈妈还是我自己，并不期望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而且也不期望从任何人那里得到什么，我们两人都已习惯这种新式的生活。”有次邻家为丢失的狗而哭泣，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妈妈来”，邻居和狗之间表面上互相嫌弃、互不讨好的关系下掩藏着更深刻更长久的感情，这个关系也是莫尔索和妈妈之间的感情写照。临死之前，他完全理解了妈妈：“我觉得我明白了为什么她要在晚年又找了个 ‘未婚夫’，为什么她又玩起了‘重新再来’的游戏….. 任何人，任何人也没有权利哭她。”他爱妈妈不表现在世俗对言语行为的套路预设上，而是更深层次的心灵和精神上的去感受、去思考，在即将上断头台的时候，他理解了妈妈的孤独，在灵魂深处，他和妈妈和谐一致了。
2、爱情的局外人
他也是爱玛丽的，虽然在爱情上他像个局外人。这一点在玛丽问他爱不爱，结不结婚时，他甚至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我们需要观察几个细节，然后才能得出这个结论。当他看到马松的太太和玛丽有说有笑的时候，第一次萌生了“结婚”的念头，我们可以推理实诚的莫尔索在玛丽问他“结不结婚”时，他可能尚未对“结婚”这个概念进行过任何思索。在法庭上检察官称玛丽是他的情妇，他很长时间反应不过来，可见他和玛丽的交往是真诚的。玛丽来探监的时候，他说“我觉得她很美，但我不知道如何向她表达这个心意”；一天的庭审结束，坐在囚车上，“夏天的气味，我热爱的街区，某一种夜空，玛丽的笑容和裙子都是最可怜最深刻难忘的快乐。”这些都足以说明他内心深处对玛丽的爱。
爱情里的局外人，从另一方面也凸显了莫尔索不做假、不迎合的个性特点，这是玛丽所以爱她的理由。他用言语表达的是他真是感受到的，对他来说更深刻的情感、潜意识里的情感要经过反思才能感受到，是感受滞后的。
3、他对升迁、去更大的城市，谋求更好的个人发展完全不在意，他是积极进取方为有为青年的职场世界的局外人。
葬礼归来之后，我们看到“我在办公室干了很多活儿”、“整整这个星期，我干活都很卖劲儿”，显然这不是以个不负责任、对待工作消极应付的形象，相反倒是充满热情和投入。他也热爱生活，“沿着码头漫步回家，这时颇有幸福自在之感。天空是绿色的，我心情轻快，尽管如此，我还是径自回家，因为我想自己煮土豆”。世俗对他的感知和他个人的自我认知如此不同，原因在于他不认同世俗习惯向上发展实现自我的通道。
4、从自由世界的局外人，到法庭里的局外人，到整个世界的局外人
当他的身体失去自由的时候，他开始思考；当他成为法庭的局外人的时候，他的思绪开始飞扬；当他成为整个世界的局外人的时候，他的思想开始升华。
初进监狱时他还是局内人，他认为“我的案子很简单”；法官在他眼里通情达理、和蔼可亲；和预审法官、律师见面的过程“甚至使我产生了‘亲如一家’这种滑稽的感觉”；“有那么不多几次竟是我平生以来最叫我高兴的事”，因为预审法官称呼他：“反基督先生”。这是多么充满戏剧性的情景！从这里我们读出了莫尔索曾经有过的孤独。我们深感惋惜和悲凉，这本是一个充满好奇，有些自由自在的气息，又渴望理解的一个孤独的人。
当他获悉因为不是他的妻子，玛丽再也不能来探视他的时候，尽管他依然靠吃饭、睡觉、看那个弄虚作假咎由自取的故事度日，但他晃了晃铁饭盒，从那里他照出了严肃而忧愁的自己，尽管他刻意微笑了一下，但照出来的依然是严肃而忧愁。这时，我们有理由相信，莫尔索感觉到了，他是自由世界的局外人。
到庭审后半段的时候，当检察官、律师开始研究他的灵魂之后，他完全置自己于法庭局外人之地，当庭长宣告“以法兰西人们的名义，在广场上将我斩首示众”后，“庭长问我是不是有话要说，我考虑了一下，说了声‘没有’”，事情至此，他已无话想说。
处决前的莫尔索，思维活动空前活跃。他认识到生命的有限和死亡的绝对，他已经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了！活三十年和七十年没有什么区别，人几千年来就这么活着。他拒绝神甫的安抚，如果有一种生活对他还有吸引力，“就是那种我可以回忆现在这种生活的生活”，那种生活意味着他不但拥有身体的自由，而且一个反思过的自由灵魂，他真正认识了“自我”。“自己过去是幸福的”，因为他诚实的生活着，不弄虚作假，对人对己都是如此；“现在仍然是幸福的”，因为他已经洞察了人和社会、人和人、人和自己的关系。
在洞察了世界的关系本质之后，“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如此像我，如此有爱融洽……我希望处决我的那天，有很多人来看热闹，他们都我发出仇恨的叫喊声”。他理解了神甫、理解了养老院的人们，理解了所有世俗里的人，被理解的世界原本和他很像。
当一切都是真的时候，一切都是假的，当人们诚实的时候，一切也是假的。当我们不符合社会对我们的“人设”时，我们是事实上的局外人，当我们意识、理解到自己“局外人”这个身份的时候，孤独痛苦便与我们如影相随，但这是通向幸福的起点。
蒙田说“世界上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认识自我”，“人啊，认识你自己”这句话永远地镌刻在德尔菲神庙门前，流传几千年。加缪用他的聪明和智慧通过“莫尔索”这个艺术形象，给我们提供了解决这个课题的通路和希望。因为我们就是莫尔索，就是养老院的守门人，我们会因扮演神甫而洋洋自得，同时，我们也有掀起对面“神甫”的衣领的时候，有时，很不幸，我们还有意无意的充当了小个子女人。只有当我们洞察了生活的真相，了解了自我的时候，才能确定现在“我”是否是幸福的。
（烈日炎炎下他仿佛总在头痛思绪混乱中，而海水里的他如一条快乐的鱼儿，这里有作者什么暗示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请放飞想象的翅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