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我和克里奥走在铁道旁边的石子路上。
夕阳散落一地,坎坷不平的石子路泛着诡异的光。
我们没有说话,就一直沿着这条路走着。
光把我们的影子渐渐拉长。我看着我们俩的影子,我才刚刚到他的肩膀。而我旁边的这个人,正双手插兜,吹着口哨,专心地踢着一块小石子。
我的思绪回到三个月前,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
那一日,被雨神遗忘许久的这座老城竟意外地下了一天的雨,雨滴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击打着大地,在洼地里生成许多小水坑。
我撑着伞,小心地避开那些水坑。这时,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拦住了我,他们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小混混。
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他们却紧逼上来,要我交保护费。我紧闭双唇,不知如何是好,撑着伞的手是那么无力。他们见我没有反应,便围过来要抢我的书包。
我一边护住书包,一边结结巴巴的说:
“你们别…别过来,我…我…我爸爸是警察,他会抓你们的!”
然而威胁无效,他们并没有因为我的警告而放弃行动,他们把我的雨伞打落,将我推倒在地,一把夺过我的书包翻了个底朝天,把我藏在书包里的钱拿了出来。
我站在雨中,浑身湿透,感觉流过脸上的雨水是滚烫的。我瘫坐在那里,孤立无援。
这时候,克里奥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拦住了那群想要离开的小混混们,他们在雨中对峙。
我听见小混混们让他滚开,他却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小混混们要动手了,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那是一柄冒着寒气的刀子。
克里奥面无表情,转着手里的刀,一字一句的对小混混说:“把钱还给她。”
一个脾气火爆的小混混,走上前想教训他,但被他一脚踢倒在地。
克里奥的眼中露出一丝凶狠的光,还是重复着那句话:“把钱还给她。”
那群人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把钱扔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扶起同伴落荒而逃。
我正在地上拾起被雨水打湿的课本,一把黑色的大伞出现在我的上方,将我与外界用一道雨帘隔开。
我抬起头,看清了那张削瘦,轮廓分明却又带着几分阴郁的年轻面庞。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直为我撑着伞。
我把东西全都捡起来后,他把钱给了我,我攥着钱,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雨伞也坏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回家。
于是我冲入雨中,却被他一把拉住。
“你不能淋雨。”
这是他对我说的话第一句话,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一样,让我乖乖地待在他的伞下。
就这样,他撑着伞,一路送我回家。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每天都会出现在我放学的路上,他会送我回家。
有时候,他心情好,会和我说很多话;有时候,他一言不发,就像现在这样。
我把思绪拽了回来,抬头看了看我身边的这个人,他也看着我,突然我们又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别处。
我们继续走着,一辆火车从我们身边的铁轨上飞驰而过。火车带来的风吹拂着他的衣摆,我的长发。等火车的呼啸声渐行渐远,一切又重归于寂。
他忽然开口:“妮娅,你信任我吗?”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我们做个游戏吧!”
“什么?”
“做一个游戏,怎么样,你就说你同不同意?”
我低头不语,许久,又冲他点了点头。
他的眼中露出一抹笑意,虽然那笑意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我看到了,因为那笑意中似乎裹挟着寒冷,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开始说话了。
他说“这是一个关于信任的游戏,你站在铁道上,蒙上眼睛,捂住耳朵,然后数一百个数,之后就可以抓我了,我们的活动范围就是这个铁道。可以吗?”
“可是,这里会有火车经过啊!”
“所以我说这是一个关于信任的游戏,我会保护你的,你相信我吗?”他的眼睛盯着我。
“我相信你。”
不知为什么,我无法拒绝他的那双眼睛。
“很好,那我们开始吧!”
接着克里奥竟然拿出一块布以及一对耳塞。看来他为这个游戏准备了好久。
耳塞的隔音效果好到出奇,戴上之后根本听不到一点声音。
在没有蒙上眼睛之前,我看见克里奥神情严肃,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在冲我说着什么。
游戏开始了,我开始在黑暗中数数。
“二十、十九、十八……”
我感觉脚下的地面在颤抖。
“十五、十四、十三……”
晃动的感觉更强烈了。
“十二、十一、十……”
我的心里忐忑不安,终于按捺不住拿掉了眼罩。
在由黑暗走向光明的一刹那,我看见一个庞然大物正在向我奔来,我在一瞬间定住了。
我的余光瞥到了克里奥,他站在铁道之外,神情冷漠,像我初次见到他的那个时候一样。
我好像跌进了冰窟,泪水从脸上滑落。我闭上了双眼,不再去想任何事。但我能感觉到庞然大物离我越来越近。
我在心中默数“五、四、三、二……”
突然,一双冷冰冰却强有力的手把我拽了过去,我被他揽进怀中,他护着我的头,我们顺势滚到旁边的石子路上。
就在这时,火车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好像带走了我们之间的一些东西。
我呆坐在地上,满面尘灰地看着他,他低头看着自己擦伤的地方,沉默不语。
良久,他开口道“你真的相信我!”
我没有说话。
他咧开嘴笑了一下,这是我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冲我笑。
我至今仍记着那个笑容,落日余晖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拥有了镀金神像般的面容,那个微笑灿烂若夏花,根本不是一个阴郁少年所能展露出来的,后来我常常在想,也许那个微笑的少年才是真正的他。
他扶我站起来,为我拍干净身上的尘土,对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他放下了。
他说,他不追究了。
我始终一头雾水。
他拉着我的手,陪我走回了家。
第二天放学,我没有看到克里奥,我等了他很久,他却始终没有出现。
第三天,他依旧没有出现。
第四天,他还是没有出现。
……
一个月后,我无意间听到了爸爸妈妈的谈话。
爸爸说:“你还记得被我击毙的那个歹徒吗?”
“怎么了?”妈妈一脸疑惑的问。
“倒不是因为他,是他的儿子,当时我击毙他的时候那孩子也在场,你都不知道他当时看着我的眼神,那绝对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爸爸抽了一口烟,望着远处。
良久,他又说“那孩子一个月前失踪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克里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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