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冥想：病房里的跨年夜

嘿，马甲，2021年还剩不到一个钟头，你送的台历也就快过期了。

最近的日子极为艰难，妈妈的病情急转直下，每天都在和疾病与痛苦顽强抗衡，命运的刀锋无时无刻不在她的周围闪着烁烁寒光。我的恐惧到达了极点，并贯穿在一切行动之中：更换一把新牙刷时，我对着镜子问自己，三个月后再换新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开封一罐口香糖时，我又忍不住想象着，最后一颗被吃掉后身边还剩几个人。就连梦境也被惊慌和无措渗透着，同时布满怨恨与疑问，想不通上天的用意，究竟要教会我们什么。

肿瘤科的病房内毫无倒数计时迎接新年的氛围，死神游荡在看不见的地方。今天凌晨又有一个人被带走，楼道里慌乱的脚步声、啜泣声混成一片，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浓重的低气压浮在头顶，然后天亮了，一切像没发生过一样。隔壁病房里也时常传来老妇人的呻吟声，伴随一些含糊不清的言语，但我能听到她在喊妈妈。

病房最见证苦难，也最见证真爱。我看到夫妻间的深厚情感，即使被疾病折磨得面目狰狞，老伴儿依然耐心照料，充满疼爱；还有孝顺的儿女伺候完老人睡下，转身躲去卫生间偷偷哭泣；就连陌生人之间也生出不舍和牵挂，记得妈妈患病初期有天准备回家，在楼道里遇上曾打过照面的病友。对方问：“走啦？还回来吗？”还没等我们回答，又急切地说：“要回来啊，等你回来啊。”

此时此刻，病房里的跨年夜，耳边混杂着氧气湿化瓶里的水声，妈妈时而发作的咳喘声，邻床陪护断断续续的鼾声，以及护士站监控仪器的嘀嗒声。头顶昏黄的夜灯并非屋内唯一的光，数显时钟上的分隔号在跳动着为我倒数今年所剩无几的余额。再难再痛，也无法阻止新一年的到来，也要迎面走上前，哭着或笑着，接受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