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小城里,一个叫克斯的男人,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老师。他总是穿着他的厚布棉袄走出他所住的小楼,脚上的皮靴踩在雪里,发出唰唰的声响。他的住处离学校不远,只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唯一的问题就是路边都是被大雪压弯了的树,长长的枝桠横在路中间。
又一次看到这些枝桠,克斯心里说不出什么样的感觉,厌恶是不至于的,虽然它挡在了路上,不过作为这个白雪世界少有的一点绿色,始终是让人不忍责备的,至于喜爱,那应该是小时候总是调皮地站在树下,举起不知道哪里来的长杆,放肆地拍打那年轻的小树,哗啦啦的积雪掉落下来,淹没了自己,冰冷的雪粒钻进了衣服,烫得身体火热。
仔细看了看在晴空下反着白光的雪,克斯低下了头,紧了紧厚厚的帽子,如今的他可不想让雪再一次亲密他单薄的身体。他老了,头发因为常年的教学而早早地生了些许银发,而树呢?除了更加粗壮了,他真的看不出有一点衰老的迹象,如今再有孩子过来调皮,只会被小山一样的积雪狠狠教训一顿。
小城的寂静校园,透着北方特有的冰凉,就连铁漆掉落的地方,都显得那么干净。径直走进办公室,脱下棉袄后仔细拍下上面积雪,踮起脚,将它挂在衣架顶端。当身上只有一件羊毛衫,克斯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许多。
办公桌上的教材封面上,该是森林的一角吧,浓郁的绿色搭在深棕色的树干上,地上茂盛的小草间稀疏地点缀着或红或蓝的小花,看它们斜斜的样子,或许还有风的存在吧。
收回放纵的思绪,克斯定了定神,喝下一本温水,感受到暖暖的水通过嘴,经过长长的管道落进胃里,克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预备铃响起,他该上课去了。
依旧是那扇挂着淡蓝色油漆的木门,走近了,还可以看到点点水珠状的滴落凝固在上面。每次看到这扇门,克斯的嘴角总是忍不住挂起微笑。
那个据说想要继承父亲的职业,做一个粉刷匠的汤姆,总是在课堂上调皮捣蛋,当他高大的父亲来到学校,他却说:“这么做是因为听说调皮就可以不用读书,觉得这样就能跟着父亲学习粉刷了”,汤姆父亲和克斯真是哭笑不得。
不过紧接着他却将家里的工具拿来,让这个连克斯腰部都不到的孩子,踩着高高的板凳,一个人将门的所有角落都刷成了如今的样子。都忘了多少年前的事了,也不知道汤姆如今怎么样了,是在温暖的大城市过上了好生活还是继续做一个粉刷匠。
伸出手,握住冰冷的门把手,喂喂用力,向下一沉,一推,冷风顺着门挂进教室,克斯那坚挺的鼻梁不禁一颤,声音颤抖:“这,这真是太过分了。”
原本不大的教室后面,已经看不到那蓝白相间的墙面,如今挂在上面的,是不知哪里弄来的老树干,弯弯曲曲的枝桠上,挂着金黄金黄的秋叶,克斯小心地捡起一片,应该是秋叶吧,它和书里一样,单薄,耀眼。
紧靠右边,长长的墙面上,挂满了不知道从哪里开的夏季水果,挂在藤蔓上的西瓜静静地躺着地面;它的上方是几个小小的柠檬,被连着枝干一起固定在墙上;在教室前方的一角,甚至直接伫立着一棵椰子树,几个椰子紧凑地聚在一起,显得热闹极了,至于樱桃,芒果之类的水果,东一个,西一对地被散布在墙上,丰富却不紧促。
不过,最让克斯惊艳的确实那浓郁到沁如眼里的绿。大片的爬山虎将黑板周围的墙壁包裹得严严实实,倒是几朵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花羞怯地从叶子底下露出半个脑袋。克斯忍不住上前,摸了摸那绿油油的叶子,叶茎的纹路将叶片一点点张开,淡淡的清香从里面散出微微一丝,引得人深深地吸上一大口,想把它送进鼻里,装进肺里。
突然,窗口传来一声闷响,不知道哪里来的雪球砸在玻璃上,炸成琐碎的一片。克斯生气地几步走到窗前,却看到张扬的汉克在操场里做着鬼脸,还放肆地摇晃了两下屁股。
操场上,被清出一大片空地,独独在上面用雪留下了“老师”两字,周围的全是学生,大的,小的。他们是今年的,去年的,前年的,还有不知道多少年的学生们。如今,他们站成一个大大的心形,齐齐地喊出一句“老师。”
(好久不见)
克斯的嘴唇不住抖动,从嘴里硬生生挤出一句话:“你们,真是太过分了”。只是眼里却分明带着些晶莹。
在学校外面,处在冰冷空气中的小城依旧是沉默着,它被整个包裹在厚厚的积雪中,哪怕目光最远处也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不过,克斯却依旧看向最远的地方,他看到到,那些从他身边一个个离去的孩子们,如今生活在春里,夏里,秋里,当然,也少不了在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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