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当日少年今朝还
“看到那条大路了没，沿着这条路，滚出京城！”
“哟，还当自己是侯家子弟呢，瞧那邋遢样，看着都嫌脏。”
“我们陈王府什么时候动过你家东西，没钱了要饭去，找我们撒什么泼！”
“啧啧，看这废物，路都不会走了，东倒西歪的，诶，还倒地上了，这没用。”
“哎，你们几个，快把这废物丢到京城外边，就城外那个废料场，跟他挺配的！”
……
聿聿——
“公子，醒醒，到了。”
“啊，哦，好的。”方玉凉从马车中出来，揉了揉眼睛，微微低头，有些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阳光。
屈身下了马车，穿过城门望着繁华的街道，听着那来往的叫卖声，恍若隔世。
“呼，京城啊……”方玉凉喃喃道。
“公子……”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方玉凉震惊地看向身边的车夫，“您还在啊？”
“一共十二个铜板。”车夫说着，伸出了皱着皮的手。
“呃，疏忽了，疏忽了，这就给。”方玉凉尴尬地抹了把汗。
送走了车夫，方玉凉再次望向城内，眼中闪着掠影，繁华的大道，路的尽头，隐隐可见一片金碧。
“嘿，长安啊……”
整了整衣冠，一袭白衣，干净如雪。
“感觉再拿把折扇会好一点。”
方玉凉看了看自己空空的两手，随意放置，便迈步向前慢行，脸上微微划出一丝笑容。
入春的长安，刚与寒意相替，没迎来春的暖意，却正散着一丝丝凉气。
……
“一片金碧深宫，独个银白仙翁”……
“皇叔桃园里吟诗作对，好兴致啊。”一身金袍，猎猎龙气，从一棵桃树后逐渐显现出人形。
“可比不上子羽你闲适，都是当今圣上了，还文绉绉地说话。”
老翁摆了摆鼻子，闭着眼，依然悠闲地躺在仙人椅上。
“皇叔你嘴上说着好听，可也是没把我这圣上放眼里啊。”
“你真想老夫像那班臣子一般待你，老夫我就即刻远离京城，寻个僻静之处安生。”
“诶诶诶，皇叔莫要这般，真这样，小侄可就没有个能说话的人了。”
“所以当年老夫是宁死都不肯接上这烂摊子的，表面风光，私底下做啥都不畅快。”
“是是是，皇叔说的是，所以就丢给我了呗。”
“怎的，你小子也不想当了？”
“哪有的事，皇叔，所以您是真不打算给我个座了是吗……”
老翁一愣，看向手中提着的八仙椅，嘿嘿一笑，
“换个日子还好，这几天可不行，有客人要来了，还是贵客。”
“您说的是方家的那个小子吧。”
“可不是，还是你派人请的。”
“请他也难，要不是当初他父亲欠给父皇一个私人人情，可能我的面子都不好使。”
“你小子的事，没他可真完成不了，就是你知道的，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嗯……”
“这片永不落的桃林看久了也是会腻的，你该出去换换风景了。”
“皇叔说的是，那小侄就先走了，还请您保重身体。”
“哈哈哈哈，”老翁大笑“没看到你了却当年旧事，老夫怎么可能会先行一步。”
“小侄告退。”金袍在桃林中时隐时现，直到消失。
“一片金碧深宫，独个银白仙翁，
醒时只把桃花醉，醒时只有桃花醉，
红尘又几岁，深宫又几岁？”
……
方玉凉正走着，不自禁打了个喷嚏，迷茫地看向四周，“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说我？”
然而四周除了是繁华喧闹的街市，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挠了挠头，方玉凉继续沿着主城道前行，渐渐把喧嚣抛到了身后。
周围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左右各有一个巷口，巷口的两端是两条王侯道，代表着当朝最受皇恩的两座王府：
左：陈王府右：贺王府
方玉凉的视线凝聚在陈王府的标识上，脑中不断浮现出一段段画面：
春日盛开的桃花，夏日的满塘接天碧，秋日飘荡的金叶，冬日的铺天柳絮白……
方玉凉看着标识，静静地回忆着，而陈王府内有人正望着方玉凉。
一身戎装，鹤发短须，鲜红的战袍随风微动。陈王双手扶栏，深邃的视线越过敞开的雕花木窗，从三层阁楼上直直落在方玉凉身上。一旁的迎仙桌，一位白发儒服的老者，用双手稳稳地倒了一小杯清茶，几片茶叶在杯中缓缓翻转，冒着丝丝热气。
“方家小子回来了，比以前高了，更有精气神了，不错。”
陈王缓缓地吐字，很认真地在评价着。
“老爷还记得上次见到这小子吗？”白发老者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问，手中奉上刚倒好的茶，“八分烫。”
陈王一手接过，微微凝气，一饮而尽，顿了顿，“下次七分。”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欲言又止。
陈王递还杯子，摆了摆手，“青叔，没有大碍，我还能撑。”
轻轻呼出一口气，陈王的身体放松了许多，又接着道：“你说上次见这小子啊，满身书生气，矮矮瘦瘦的，和以前的武道奇才一点都不沾边，眼中总是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老气，不过，当时总还是能看出一些童稚的气息的，现在显然收敛了，沉淀了不少。”
青叔转身放下杯子，又转向窗口，也向方玉凉望去，眼中满是心疼之意。
“接二连三接受如此多的打击，想这小子也才刚及弱冠，硬是磨练出了一身沧桑气，唉，不知是喜是忧。”
陈王慢慢收回目光，缓声道：“当初我不在京城，二弟做的太绝了些，这小子这次若是存了算账的心，怕是我陈王府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二爷已经在丈冰室自省了四年了，看起来也是没有原谅自己的绝情。”
青叔站在一侧，佝偻着身子回道。
“这账究竟是翻还是不翻，你我说了都不算。若他是真要算，我陈王府也不是那般敢做不敢当之人，大可细数点出，只希望他能明白，那时的选择，实在是二弟受情势所迫便可。”
陈王转身，向阁楼下走去。
'吱—砰，砰'
青叔关上窗，紧紧跟上。
……
方玉凉摇了摇头，中止了回忆，再次看了陈王府的标识，视线在贺王府的标识上略微停留了一阵，移开。
再次迈开步伐，这次是径直地，没有停留地，走向前方，视线尽处的那片金碧。
就在他行走的同时，京城的权贵圈子里都在传递着同样的一个信息：
方家的那个小子回来了。
离开四年，方家的那个少年，于今日，再次踏上了京城的这角棋盘。
当日少年，今朝还。
（本章完）
002.深宫今日提旧事
越来越接近皇宫，不待完全靠近，便可以感觉到一阵庄严的气势，如微鼾的猛虎横躺在面前，令人不寒而栗。
皇宫边偶尔走过几个平民，似乎是感觉走得太近了，几个跨步便急忙远离，还不时回头确认距离，眼中满是敬畏，似生怕走近了，会亵渎到自己心中的神灵一般。
方玉凉慢慢靠近了那扇紫金宫门，不知道具体多高，感觉几个自己叠站好像都碰不到顶。
紫金宫门前的四个御林卫看到方玉凉后，眼神微撇，手上一紧，手中的刀戟微微震响，已经进入了防备状态，没有因为方玉凉是个手无寸铁的书生模样便置之不理。
方玉凉停下了脚步，前进是不可能前进了的，因为他并没有什么能拿出来证明他有进宫资格的东西，当时那个叫他来皇宫的家伙并没有给他什么凭证，只留了一句空口白话，让他来到这里。
方玉凉眉头微皱，喃喃道，“这就有点麻烦了。”
却见下一刻，宫门响声大作。
轰隆隆，轰——
宫门向两侧缓缓打开，一个身着朱衣，头戴乌纱帽的俊拔青年配刀而出，紧衣用的黑腰带上，两颗猫眼大小的宝石，一红一绿，一左一右嵌在中间一颗橙黄宝石的两侧。
其配刀虽挂在腰带一侧，却感觉随时都能出现在方玉凉的胸前。配刀的样式也不寻常，一般的刀大概也就是刀身宽点，刀背较厚实，这配刀便不同，第一眼就能看到一个显著的特点，长。青年大概八尺多的身高，三七分的身材，腰上配的这刀竟愣是垂到离地只有一寸不到，特别是从刀鞘的厚度可知，这刀还很细扁。这样又长又薄的刀可不好打造，还是宫内的配刀，想必也不可能是什么把式货，那只能说明，这刀必是神兵利器。
青年出来后，身后鱼窜出两列队式，分列两侧。方玉凉扫了一眼两列的人，又看向青年。青年剑眉星目，略显清秀的脸庞，在乌纱帽的衬映下显得有些冷峻。
察觉到方玉凉的目光，青年剑眉微皱，冷声道，“奉羽皇之命，带方先生入宫。”
方玉凉点点头，踏着玉石板向前，感觉到那四个御林卫的气机还锁定在自己身上。
青年干脆地转身，向宫内走去，两侧的宫侍在方玉凉过去后又整齐的并列在一起，跟随着青年和方玉凉的步履，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方玉凉内心惊叹，表面不露声色，默默跟在青年身后。
青年却发声了，“本来进宫应该派人给你讲解一番处事规则，但羽皇下了命令允许你省去那些繁文缛节，等会面见羽皇，你可得好好拜谢羽皇的恩德。”
方玉凉忙道，“是，必会拜谢羽皇的大恩大德。”心中却默默诽谤，“找人办事还能摆架子，不愧是一朝之皇，这青年怕也是个死忠，这种得罪人的话也敢说。”
一行人从进宫门后，先是一个宽大的内城广场，再进，便开始有蜿蜒曲折的宫道，红砖碧瓦，景色同一，饶是方玉凉记忆力过人，也被绕了个晕头转向。
终于，当青年走过再一个转角时，方玉凉的眼前豁然开朗，又是一处玉石板铺就的广场，和进宫殿以前的那处广场一般，但这的广场在两块黑色玄武岩阶的映衬下，显得分外的洁白。
眼前有一处高大的宫殿，从上看下来，飞檐碧瓦，紫金麟兽坐落在飞檐上，分立四角。金刚木做的房栏，支撑用的梁柱，无端的显得古朴，殿门开立，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再往下，九百九十八阶白玉，最下一阶由两块黑色玄武岩奠成，共九百九十九阶。
“到凌天殿了，方先生请吧。”青年冷冷的声音传来。
方玉凉点头致意，向上走去，不料刚上到第一阶的玄武岩，就感觉一股莫大的气势浩浩荡荡的压来，脚下的玄武岩也顿时起了一股巨大的吸力。方玉凉还明显的感觉到，这看似平坦的玄武岩上竟有不少的坑刺。
“这皇宫，还真是一点都不能放心的走啊。”
宫殿内，一座坐落于大殿正中心的鎏金碧石龙头座上，一袭紫金龙袍端坐，面前的案本上除了一本稍许泛黄的奏折外，没有其他赘物。
“你能撑几息？”
宫殿外，青年看着已经踏在玄武岩上的方玉凉，心中也在问这个问题。作为一个御前带刀侍卫，羽皇身边最宠信的近臣之一，当年第一次上这玄武岩的时候，也遇到过这个情况，“这玄武岩只对每个第一次上去的人有一次考验，不靠修为，只考意志力，当年的我只坚持了二十息便狼狈的倒到第二阶白玉上，不知他能坚持几息？”
方玉凉努力的稳定了一下身体，
“好吧，看来是真的站不直，那就只能试试前行了。”
方玉凉迅速的踏出一大步，可这并不宽大的玄武石阶此时却如同天涯一般宽远，脚步一下子只是往前稍稍踏出了不到一寸，按理说，这足以让人感觉到绝望，可方玉凉敏锐地发现，自己身上的压力似乎变轻了，以至于下一步，很轻松的就跨上了第二级白玉阶。
方玉凉不知道的是，在他踏上第二级白玉阶的时候，殿内那端坐的身影把刚饮下的水一滴不少的全吐到一旁的地上了。
“这，这怎么可能，顶着压力就直接踏过去了，没道理啊，不应该啊！”
缓了一阵，默默道，
“难怪皇叔这么看重他，看来，我的态度还得再改改。”
与此同时，殿外的青年看方玉凉的表情也忽然一变，
“这人的意志力竟然强到可以直接顶着压迫力和脚下的吸力踏上第二级白玉阶，看来，这人必有过人之处，不可小觑。”
青年原本看向方玉凉那微微有些厌烦的眼神，变得有些重视。
快几步，也踏上了第二级白玉阶，青年又道，
“方先生请。”
此时这声方先生，竟多了一丝尊敬的态度。
方玉凉没注意到这些，只是很不解地看了看青年，看了眼玄武岩阶。
青年当然知道方玉凉的疑惑，出声解释道，
“每个人第一次踏上去都会经历一次的。”
方玉凉眼神略有些幽怨，浓浓地不爽之情，让人一看就能感觉到他想说什么，方玉凉的背后似出现了几个大字：
知！不！言？！
青年尴尬的偏过了头。
整理了一下心情，方玉凉忍住想痛打青年的冲动，再次迈开步伐向上走去，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开始有些颤抖。
“是因为要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羽皇了，还是即将要知道更多关于那件事的缘由了呢？”
方玉凉想着，甩了甩头，大踏步地走着。
越来越接近宫殿，殿前挂着一副镂空雕木的蓝背板金边牌匾，上书有三个大字：
凌 天 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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