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罐头

一直对那种玻璃瓶装的形形色色的罐头有着不一样的感情，有一段时间，每当我看见那些罐头的时候，我恨不得立马拧开它们的盖，将它们送入到自己的肚子里，去品尝它们，可当我真的把它们吃进嘴里时，才发现已经不是我想象中的味道了。

小时候，家穷，没有像样的零食吃，也从来不敢要求大人给买零食吃。

有一天，同玩的小伙伴告诉我跟老三，说他吃了个黄桃罐头，可好吃了，那果肉好吃极了，那果汁可好喝了，吃完喝完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我和老三听了，心里别提有多稀罕那个罐头了，馋的要命，可惜我们不敢奢求母亲去买，也不知道哪里可以吃到这种罐头，只能闭着眼睛，吧唧着嘴，想象着那种味道，直把口水往肚子里咽。

直到有一天，老三跟人打架，鼻子流血了，我和三着急的跑回家，母亲见到后不急不慌的把三拉到厨房，按着三的头，在他的后脑勺浇了一捧水，等血止住了又吩咐我们在家好好待着，哪也不要去，她要出去买东西。

我们没有人知道母亲要去买什么，只是以为她有生活中需要的东西要买。

等母亲回来时，她手里多了瓶罐头，是梨水罐头。

没有人料到母亲要去买的东西是罐头。我和老三眼睛都直了，老大经我们上次一描述后，她也对传说中的罐头好奇不已。此时此刻，哪怕老大已是十六七岁的初中生了，也跟着我们这两个七八岁的孩子高兴的两眼放光。我们仨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母亲将那瓶罐头打开。直到母亲唤我们过去吃，才醒悟过来那是真的罐头。

母亲夹了一块给老大，夹了一块给我，又让我们一人喝了口汁，自己连汁都没喝，就将剩下的全给三了。

那块罐头在我嘴里，我慢慢地咀嚼着它，感受着它的味道，不同于梨本身的那种夹有很多水分的淡淡的甜，是另一种带着一丝丝香气的甜，很甜很甜。一块梨咀嚼了好几分钟，我意犹未尽，还想再吃一块。可是母亲说三流鼻血了，需要降降火。我看着三抱着瓶子在那吃的津津有味，我用乞求的口吻让他再给我吃一口，可他似乎没有听见，一口气将剩下的罐头吃了个干净，眼看着只剩汁了，我让他给我喝一口，结果他对我翻了个白眼，一仰头，瓶子就见底了。

那一刻，我的内心是绝望的，我强忍住内心的不满，默默地走进房间，趴在桌上，让自己的眼泪湿透衣袖。我不知道下次再吃上这一美味是何年，又或许再也没有机会了。我恼怒母亲的偏心，恨老三的自私，竟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梦里，我摔了一跤，鼻子流血了，我兴高采烈的跑回家向母亲炫耀我鼻子流血了，母亲也给我买来了罐头吃。可当我正吃的高兴时，腿却抽筋了，醒来，发现嘴角还残留着口水，擦掉口水，我竟然祈祷自己也能如梦里一般流一次鼻血。

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有意无意的希望自己能够撞墙或者是摔跤，让自己流一次鼻血，竟还试着去撞墙，结果太痛，鼻子也没有流血，最终只能放弃。

小孩子也总是很快的将一些事情遗忘，很多的执念也只是那一刻，等到有别的事情吸引了他的目光，所有的执念都是过往。

之后的某一天，我跟小伙伴们在家门口的池塘边上玩，母亲和很多大人在洗衣服洗菜。

玩着玩着，一股热浪从我的两个鼻孔里冲出来，一摸竟然发现自己流鼻血了，我兴奋的喊着血，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估计觉得我是傻了，流个鼻血还这么高兴。老三看着比我还兴奋，许是他也想起了罐头的事，他跑去找母亲，眉飞色舞的告诉母亲我流鼻血了。

母亲匆忙扔下手中的衣物，将我拎到水边，按下我的头，从池塘里捞出一捧水，浇在我的后脑勺，很快我的鼻血便止住了。

在那洗菜的小奶奶笑着说“小二子，一会回去赶紧让你妈给你买罐头吃，要好好降降火”。我冲着小奶奶傻傻的笑，心里美滋滋的：今天可以吃罐头了。

等母亲洗完衣服招呼我和老三回家，我们都以为会马上吃到罐头，可是我们在家从日上三竿等到日落西山，两眼都望穿了，也没等到罐头。

晚上躺在床上，把自己蜷在那，很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心里对母亲的怨恨又加深了一层，对罐头的渴望又浓烈了一点。

我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老三流了鼻血就有罐头吃，而我却没有？同是母亲的孩子，难道只因为老三是男孩我是女孩吗？

也许母亲早已忘记，也许没有，但我不会去问，因为问了就算她没有忘记她也会跟我说那都是我自己的想象。

那以后，我时常会做梦，梦里自己流了鼻血，母亲给我买来了梨水罐头，给老大老三一人喝了一口汁，吃了一块梨，剩下的全部给我吃了，那种沁人心脾的甜直甜到心坎里。这样的梦做了不知多少遍，每次都是笑着醒来，醒来发现不过梦一场，又开始陷入了一种渴望。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岁的增长，对母亲的怨恨也渐渐的淡了，但对罐头的渴望却丝毫不减，依然渴望着能再次吃到和第一次吃罐头一样的味道。

当我后来再次吃到罐头时，黄桃味的，梨子味的，橘子味的，什锦味的，几乎每种罐头都尝了个遍，却再也尝不出当初的那种味道了。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所有的味道都没有变，变的只是自己的心。我所依恋的不是罐头的味道，而是母亲的爱，是母爱带来的惊喜，那不是味道，那是一种感觉。如果当初母亲在我流鼻血的时候也同样给了我一瓶罐头，我想我断是不会如此念念不忘。

原来，一路成长而来，口味混杂，恋恋不舍的只是那种朦胧如诗的美好的感觉。脆弱的孩子，得到了母亲的呵护和疼爱，我渴望那种同样的爱，却最终在相同的场景下，换来的只是相同的动作不同的结局，所以我一直追寻着，却一直没有追寻到。

现在的我，看见了那一排排的罐头，总是会止步不前，又或者拿下一罐，带回了家，也只是摆在桌上并不去品尝它。我不想想要的那种感觉在吃那些罐头的时候又再一次破灭。

最美好的只该留在记忆深处，不被打破，永葆缄默。

          写于2017年7月1日超市买完罐头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