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山村里的一个放牛人,因患有抑郁症无法外出打工,所以快40岁了都没结婚,和父亲一同喂养着几头牛糊口。
一天睌上,吃完饭,我和父母亲就闲聊起牛的事情来,这两年牛价暴跌,我们家的几头小牛犊卖不出去一一因价格太低,正聊着,母亲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母亲接起手机,开始和对方说起话,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得知:是军军哥打来的,他说,“他妈(就是我姨)不想去养老院里了,想让我妈照顾,一个月2000块钱,钱由我姨的退休工资里出。”
听到这里,母亲有些作难,说“家里又要种地又要喂牛的,恐怕顾不来。”然后,又问他,“你和丽丽(姨女儿)怎么不在家照顾?”军军哥一听便说,“我不是不照顾,媳妇觉得应该我和丽丽轮流照顾,不能让我一个人照顾。我跟丽丽打过电话,但她说照顾妈这是儿的事。”
之后军军哥再三恳求,说媳妇生气,家里鸡飞狗跳,他连睌上的饭都没吃等等。再加上刚过年,又是闰月,大概还有两个月春耕,家里现只是喂牛,暂时还算清闲。母亲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心软,答应先住两个月,住到春耕再说。
结束通话后,我和母亲谈论姨的问题,一致认为问题出在丽丽姐身上,照顾父母儿女都有责任,怎么能光让儿子照管,而女儿不管?
但父亲却一语不发,我奇怪地看着父亲,父亲见我看他,笑着说:“你们还不知道吗?你姨把自己名下的房子给了军军,价值50多万呢!”“真的吗?”我有些震惊。父亲肯定的点了点头,“怪不得丽丽姐不管,原来是生气姨把房子给了军军哥。”我这才释然。
按理说,应该把房子一分为二,军军哥一份,丽丽姐一分。但姨却把房子都给了军军哥,似乎是我姨处置不公。但其实也不尽然,在我们这儿的古老风俗就是父母把财产留给儿子。虽然时代变了,男女平等,但这样的风俗还是有一定市场的。
所以到底是谁错呢?似乎谁都对。
军军哥打完电话的第五天,姨来了。
那天下午,我在牛场干完活回家,就见到了姨,是军军哥送来的,但由于我回来得晚己经走了。我先和姨打了个招呼,顺便打量了一下她,姨身材较胖,留着短发,穿着一身老气的衣服,表情呆滞。
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姨前半生风光无限,自己是某公司经理,丈夫是某局局长,儿女成双。但姨中年丧偶,神经便有些异常,经常说有人欺负她,偷她的东西,往她房顶扔石头。我本以为姨会如此凄凉度过一生。但大约二十多年以后,姨突然腰疼,久医无效,再后来据说又失眠便秘,每天吃大把的西药,再后来听说她生活不能自理,送进了养老院,再往下就是开头的一幕,连儿女伺候度过睌年都成问题,这也是我想不到的。
总之,姨就在我家住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姨细嚼慢咽,馒头连一个都吃不了,菜还行,水倒是喝的不少,怕吃得多了便秘,因为据说馒头之类的食物容易便秘,而水可以润肠通便。
睡觉的时候,姨居然不喝药。因为她表情呆滞,医生怀疑她吃西药太多导致痴呆,建议她不要喝药。但她每天醒来都说没睡着,这让我颇为担心,因为我也曾有好多天睡不着的情况,那感觉真能让人发疯。好在我妈说她每天都能睡一会,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一些。
吃完饭以后,我妈便让她在院里锻练,走走跑跑。这她倒是能接受,因为多活动可以减轻便秘,所以她也很积极地去做,但除此之外,除了吃饭、睡觉之外的事她就不愿意做了,甚至她上厕所都得我妈扶着,因为她蹲不稳,会摔着。
但我觉得姨很焦虑,因为她在日常谈吐中明显流露出想让我妈一直伺候她的意思。但这并不现实,喂牛本身就很耗时间,再加上种地我和父亲根本就忙不过来,必须我妈也得干活。唯一的办法是卖掉几头牛减轻负担,让我妈腾出手来照顾她,但现在牛价这么低,如果转手会亏损很大的。
所以,虽然我们犹豫着要不要卖牛,还私下讨论过多次,但终究还是决定不卖。
姨来我家的第五天,一头母牛突然没精神,不肯吃,不肯喝,父亲急忙联系兽医,买了药给其打针,但不知怎的,这牛突然死了。找了牛贩子来,只卖了2000元,要知道这牛正常卖15000元的,现在这么点钱连本都不够,完全赔钱的。一时间,我们都深受打击,于是要不要卖了牛伺侯我姨的事又开始在我们中间讨论起来。
我怀疑姨给军军哥打过电话的。因为在卖牛的第二天,军军就骑着摩托来到了我家。一番寒暄后,军军哥就说,“姨,你伺候我妈吧,一个月给你2000块钱。”我妈说,“不行啊,又喂牛又种地的,顾不来。”军军哥说,“现在喂牛压根不赚钱,死上一头牛说不定就赔了,你把牛卖了,专心伺侯我妈,抛去吃喝,一个月怎么也收入1500块钱。”我妈不作声了。我爸说,“现在牛价太低,转手赔得太多,再等等,到春耕的时候再说吧?”
军军哥不肯罢休,继续和我父母磨嘴皮子,但我父母终究犹犹豫豫,没马上答应,只是说再过两个月再说。
军军哥没得到肯定的答覆,只好败兴而归,准备骑摩托走,姨见军军哥要走,顿时急了,走到军军哥面前,满脸焦急,说,“怎么办呢?”军军哥不说话,姨又说,“怎么办呢?”军军哥扭过脸去。姨还是说,“怎么办呢?”军军哥火了,大声说,“能怎么办呢?就这么办!”说完,骑着摩托绝尘而去。
午后的阳光下,姨满脸绝望。
母亲过来说,“你这样单脚跳,锻练身体好。”说着,教了她一个姿势。”
午后的阳光下,姨一只脚抬起,一只脚着地,吃力地一跳一跳,跳一下喊一声,跳一下喊一声。她那胖胖的身体,做着小孩一样的动作,看起来很是滑稽可笑。
可我笑不出来,我觉得鼻子发酸,眼泪直往外涌,但我拼命忍住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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