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结婚以后,大年初二这个日子,不再如往常一样——爸爸载我们去外婆家拜年。
今年初二回到家里,我问妈妈:“我可以和弟妹一起去给外婆拜年了吗?”
在得到应允后,欢喜之心溢于言表。许久没见到外婆了,我有些惦记着她。
吃过中饭,我和弟妹一块出发去外婆家……
在我孩提时代,爸爸用自行车载我们去外婆家,每次回来的时候,在有节奏的摇晃中进入睡眠状态,而爸爸怕我们坐不稳,常常不让我们睡,把我们唤醒。
昔日是坑坑洼洼的黄泥大道,几年前修成了平坦的水泥路。
不变的是路旁的风景,平整的稻田,还有不见天日的密林。只是路仿佛变窄了,遇见一辆来的车子,需要停下来,等它慢慢开过。
妈妈的妈妈外婆在做了新房子的小舅舅家,她独自坐在门口,花白的齐耳短发在风中吹得蓬松,显得不太齐整。眼睛浑浊且闪着莹莹的泪水,时不时用衣袖擦擦,红中带紫的脸,右脸在年前因摔了一跤,而显得青肿。各种痂在她皱褶的脸上结着。松弛的脸直耷垂到脖颈。
我和弟妹都上前给她拜年。
她不认识我们是谁,那是几年以前就患有的老年痴呆症导致的,只眯缝着那双很细的眼睛,嘴角还透出一丝笑意,就那么望着我们。
她知道是自己的亲人。去年她的女儿去医院看她,问她记不记得眼前的人是谁,外婆说:“我知道都是一家人,不然你们就不会来看我。”
我在喂孩子吃药,我与她之间相对的视线被一个柱子阻隔。她微微偏着头,远远地凝视着,我朝她望望,她就对我笑笑。
我对她说:“外婆,你为什么不把头发扎起来,这样可不好看。”
“我都老了,还讲什么好不好看。”她慢吞吞地说。
这时我坐在外婆的面前,是她让我坐的,我看见她的话语间,嘴里的那颗斑驳的门牙,里边还留有几颗大牙,但都嵌满了黑斑。真不知道外婆平日是怎么进食的。
问她,认识我吗?她摇摇头,我说出自己的名字,她也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她对自己的儿孙记得清楚些。她生了三个女儿。
我问:“你认识青青(我的母亲的小名)吗?”
“青青是我的女儿。”她稍微清醒些时记得自己的孩子,还记得自己的女婿。
我问她生了几个女儿,她不确定到底几个,只说大概三四个。
外婆的腿和上身显得很不匀称,不知是不是裤子穿少了的缘故。她的腿很瘦,好似一副穿得单薄的模样。
她站起身,小心地移着步子,走到有凭靠的地方,扶扶,就这样颤巍巍地步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一个老人专用便椅上,小解。
这个专用椅,是表姐买给她的。去年我在广州,外婆不小心摔了一跤,住进县里的医院,表姐表哥们都争相着去看望,买衣服买营养品给外婆,而我却没能尽到一份孝心,唯遵了母亲的嘱咐,打了个电话舅舅,询问了外婆的近况。住院那段时间,妈妈说外婆无法行走,所幸的是,当我问及舅舅时,他说外婆能慢慢地走。
外婆房间的桌子上摆放两张黑白照片,一张是已故的外公,一张是她七十七岁时拍的。
照片中的她,还不老,头发梳得整齐,精神矍铄,脸上俨然散发出一种坚韧之气。
她勤俭持家,善良朴实,把八个子女辛苦带大。
妈妈常感叹,外婆当年是多么能干,家里头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一手操办。如今,是真的老了。
屋里一只鸡踱来踱去,小舅舅家常年在外,不可能养了鸡。
“外婆,这鸡哪来的呢?”我故意找话题来和她闲聊。
“你舅舅买的。”她不假思索地说道。
接着就“咕咕咕……”唤着这鸡,还对它说不要乱跑。
外婆说的话,这鸡像真听懂了,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奇怪她的记忆,有的事还是记得清楚的。
她指着桌上的香蕉,让我拿着吃。我说我已经吃过了,她却知道我没有,是在骗她。然后我反过来唤她吃,她说她吃腻了。
离开的时候,我对她说我们回去了,她挽留我们吃晚饭。
回到家里,我对妈妈说外婆的状况,妈妈又是一声感叹:“禾老一天,人老一年”!
新年伊始,我唯愿妈妈的妈妈,安好健在,让我们想念的时候,能去看看她。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我愿妈妈,在这世间,一直能有一个把她当成孩子看待的人。让她想妈妈的时候,还能回去看看我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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