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梗概:广西龙胜人陆默之,在南宁工作后久不来信,乡亲们颇有微词;父亲去世,奔丧却不哭,还饮酒如常,引起乡亲们的不满;欲卖父亲生前养的金鱼,以改善乡亲们的生活,却被误会,遭到乡们的苛责。“我知道这世界我无处容身,可你凭什么审判我的灵魂?”
默之不来书信,已有些日子了。老陆头儿就整天精神恍惚地坐在堂瓦里,亲朋话都搭不上几句的。老爷子家里养的两尾朱顶紫罗袍,也好几天不见他侍弄了——往常都是太阳不落山的时候,就兴冲冲回家喂鱼。朱顶紫罗袍是金鱼里极名贵的品种,不知道是谁送给老陆头儿的。娃娃脸似的鱼头上腾起蘑菇云一样的大瘤,漂亮而又叫人作呕。就是这样的金鱼,往日里老陆头儿却乐于去天天看它,踱来踱去,各个角度赏鉴——市价平均能卖到二十五万一尾,比老头儿自己都金贵呢。
默之高考后就很少回龙胜了。西大的通知书到的时候,陆姓一堂瓦的人,脸上都有光,油亮亮的,乡里乡亲走动起来,都是很有底气的。默之毕业之后在南宁的一家国企做事,开始还经常来信,有时候也寄些钱。每次信来的时候,一听到邮差先生的自行车嘎吱嘎吱的响声,老陆们就倾巢而出,拿了信,由嗓门儿最大的三霸叔大声地在堂瓦里念,别的堂瓦有时候都来人躲在一旁听,艳羡得很。每到这个时候,老陆头儿的脸上都是最为油亮的,好像发蜡抹错了地方似的。来信,似乎已经成了陆家堂瓦的固定节日。然而近来却总也听不到自行车的响动了。
再说那陆默之,在南宁城里,过得有一搭没一搭。他自己是很满意了。飞黄腾达,是想都不想的;小日子倒也眉清目秀。积蓄,是没有的;花钱,从没透支过,却妥妥地成了一个“月光族”。朋友结交多,人缘极好。对待结婚这件事,他倒是心大,和周围结的没结的姑娘,都打成一片,关系铁得很,说话都没个遮拦。同事小王结婚两年了,愣是没生出个一儿半女的。陆默之笑嘻嘻地问她:“你老公要是懒,我倒不懒!”换别人早就被当成臭流氓了,可陆默之是谁,他是陆默之啊。同事们都很给面子,报以热烈的掌声和起哄,包括小王自己也是。
忽然刘主任来找默之,说是龙胜来电话了。默之笑吟吟去接听,回来的时候却换了副脸,眼睛睁得跟铜铃似的,嘴巴也半张着,半点血色都没有。起哄的同事们都停下来,纷纷去关切默之。默之轰的一下倒在旋转椅上,说,我爸没了。同事们都不说话,只是咕咕哝哝地安慰他。刘主任也凑上来,拍拍默之的肩膀说,小陆啊,给你一个月假,回去看看吧,节哀,节哀。陆默之于是两手空空地回乡去了。
灵堂里都已经很停当了。堂瓦里稀稀散散聚了几个人迎默之。南宁到龙胜,一路上舟车劳顿,默之情绪也调整得差不多了。回来先就到了堂瓦。三霸叔上去说,默之啊,默之啊,你可回来喽!都多久不来信了?都多久不来信了?你爹是天天呆坐在这堂瓦里头,连那两尾朱顶紫罗袍都不管了!都不管了哟!你也不管你爹,不管咱们这些族里的老幼了?默之挺惭愧,低着头听三霸叔训话。可终归是多年不见,大家伙儿脸上也都有了重逢的喜色。便说笑着往灵堂步去,不在话下。
却说一行到了灵堂,默之正打开了话匣子,说得兴致勃勃。老陆们在灵堂里看见默之远远地来,脸上都没有点悲恸的神色,故皆面露不悦。默之到了灵堂,见棺材也封了,眼泪是已经哭完了的,便默默地在棺前站着。三霸叔见了,盯着默之,说,默之?默之道,咋了?三霸叔说,你......就这么站着?大家听了很别扭,父亲走了,一滴眼泪都没有的?荒唐嘛。不像话嘛。上纲上线地说,这整个一不孝子嘛。都纷纷有了小声的议论。
这时三霸叔又问,要不咱开棺,让孩子见父亲最后一面?大家都说好。默之忙劝阻道,都封上了,不必麻烦了。三霸叔可忍不住了:“你这孩子,陆伯把你拉扯大,你倒好,不来信不说,最后一面都不肯见?”人群中议论声更大了,都指责默之的不是。默之委屈地说:“我这不是怕大家麻烦嘛。不必了,真不必了。各位长辈的好意,我也心领了。”三霸叔于是叹口气说,算了算了,孩子不愿意,我们也别难为他了。语气听着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奔丧之后,该是大家伙儿开饭的时候了。场面很热闹,姓陆的姓杨的姓什么的,都一起来了。默之到处敬酒,乡亲们回敬了,都撇撇嘴叹口气。酒过三巡,默之说,失陪一下,失陪一下。说着往自家走,回到家,东翻西找,愣是没找到那两尾朱顶紫罗袍。四周空空荡荡,只见一大木柜,通了小孔,往里看,正是两尾鲜活的朱顶紫罗袍。人走了,鱼还在。默之叹了口气。忽听得外面人声吵杂,为首的正是三霸叔。他嗓门儿本来就大,喊道:“默之!你不能打那两条鱼的主意!那是你爹的东西,我们就是怕你动它,才锁起来的!”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默之伸出手说,三霸叔,咱别闹,把它给我。乡亲们的议论声更大了,丝毫不避默之,杨家甚至有人都想动手了:“你个浑小子!死了爹连眼泪都没有一滴!现在还想要鱼!亏你还是大学生,浑得很!”默之摇摇头,又说了遍,三霸叔,把它给我,你也知道,这是我爹的东西,不是你的。三霸叔又很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声:“好!我给你!给你!都拿去吧!”当啷一声,钥匙落了地。乡亲们骂骂咧咧地散了。
默之开了柜子,捧着鱼缸回了城。几日后,邮差先生的自行车又嘎吱嘎吱地响起来了,老陆们稀稀散散地还是聚在了堂瓦里,三霸叔说:“不念了。”说着打开信封,却见里面有张汇款单。
汇款额五十万。汇款人陆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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