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的第一次性行为发生在初三。
她记不得过程,甚至忘记了男孩的名字,只是说印象中是个瘦瘦的黄毛。
“没有什么特别的,并不是什么事情的第一次都值得记住。”欢欢咬着冷饮的塑料勺子,“我真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对‘第一次’这么执念。仔细追究,做什么不是第一次,比如这是我第一次在周日下午三点和你吃星冰乐。”
“这不一样,有一些事情是对我们人生的走向是影响的。”我说这话没什么底气,对于所有随大流的观点我都没底气说。
“这话跟废话也没两样,你要小心,这样下去你写出来的东西都是垃圾。”欢欢从来不跟我客气,说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得人疼。
“唉,也不是全无印象的一团模糊……”欢欢叹口气决定说下去。
她说她记得男孩耸立的肩胛骨,和条条楞楞的胸肋。“像难民,小男孩的身体真是穷酸可怜,一把就能捏碎。”欢欢淡淡地说道,她总是能把很多人的所作所为归结为——可怜。
“听起来没什么吸引力,”我说,“别告诉我你因为可怜他就让他上你。”
“麻烦你,你是作家,说话的时候稍微斟酌一下字眼。”欢欢白了我一眼,继续道,“差不多吧。原本是没打算——直到他脱下裤子露出一条腰部松紧脱线的破旧内裤,我盯着那条在胯骨上晃荡的内裤,他发现后羞耻得面红耳赤,驼着光脊背在床边跪着,像一个待斩首的囚犯,等待我发落……”
“这整件事情听起来都是你臆想作祟,那个年纪的男孩不会在想上你的时候还顾虑自己穿得是不是体面。再说你可怜他的寒酸,就送他一条内裤好了……你的怜悯和你的行为,都让人摸不清头脑。”哪怕是对一件陈年往事的回忆,也让我恼火起来。
“你是个混蛋你知道吗?什么事情都不是一对一、二对二的,人更不是。”欢欢不止一次说我混蛋了,我早就习惯,她在说的时候,声调和表情都没有变化。
“你的怜悯能换来什么?他说不定第二天就在自己的一群伙伴面前炫耀,顺便把你羞辱一番,你的怜悯对象都会觉得你蠢。”我说。
“我没想能换什么,当时就是可怜他。我后来也在想,可怜别人到底是别人需要还是自己需要?”
欢欢的话让我哑然了,那个问题就扔在那里没有再追根究底。欢欢的前半生做了很多在外人看来愚蠢的事情——她可怜不该可怜的人,做出不该做的事,让自己艰难。
“那你可怜我吗,欢欢?”
“你是个混蛋。”
“混蛋就不值得可怜吗,比我混蛋的人多了。”
“世上有在乎的人和事的那些人才值得可怜,你没有,你连自己都不在乎。”
“难道这样不是更惨,你不觉得?”
“别人需不需要我不知道,但你不需要。”始终,欢欢都不改变对我的想法,她见我一脸茫然又补充说,“混蛋不是什么坏词,你是个好心肠的混蛋。”
“那我求你可怜可怜自己,不要再去可怜别人。”欢欢的经历在她自己看来总是归结为“没办法”、“都无奈”,她有一种顺天知命的接纳力。
“我不能可怜自己,否则就活不下去。”欢欢不允许自怜,她认为那会削弱力量,“我劝你也别可怜我,你的可怜就是看到破内裤就送条新的,我才不要。”
欢欢是对的。“孤儿”、“弃妇”、“单亲妈妈”……一旦自怜,认可了这些标签背后的窃窃私语,就很难坦然面对一切。欢欢自始至终相信,接纳不能改变的结果和自己作为导致的结果是自然而然的,像饿了需要吃饭一样自然。
“告诉你,跟黄毛的那次我觉得自己还挺伟大,虽然你觉得我愚蠢。”欢欢抿着嘴笑,带着纵情恣意,让我觉得她才是混蛋。
“放荡的圣母,慈悲的婊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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