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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槐树,槐树槐,
槐树底下搭戏台。
人家的闺女都来了,
俺的闺女咋不来?
每到逢年过节,奶奶总要唱那首《大槐树》的歌谣。唱到动情处她老人家的眼里会溢满泪花。特别是唱到最后那一句“俺的闺女咋不来”时,奶奶总会拉着长长的似哭非唱的腔调,带着悲伤,带着思念,带着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无限柔情,唱碎了我那颗幼小的心。
奶奶掉泪了,我也哭了。
我用小手抚摸着奶奶的脸,像一头温顺的羔羊把头深深地埋进她的怀里。
我知道奶奶在思念姑姑。 在我幼小的记忆里我从没有见过姑姑,因为姑姑支援边疆走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
姑姑出生在兵荒马乱的一九三八年。属虎。奶奶常给我讲,当兵的来了,也不知道是哪路兵?村上的人全跑了。奶奶踮着小脚怀里抱着才两个月的大姑姑躲在谷棵里。
毒辣辣的太阳晒得姑姑的小脸通红。人各自逃命,都不愿和奶奶在一起,因为婴儿的啼哭容易被敌人发现,所以祖母独自一人抱着大姑姑嘴不离奶,奶不离嘴的蹲在谷棵里,直到天黑。
祖父在湖北挑大盐与家里也是音信全无。祖母担惊受怕,备受煎熬把大姑姑抚养成人。
一九五八年,二十岁的姑姑响应国家号召去甘肃陇南支援边疆。开山劈地,植树造林,成了林场的一名工人。姑姑与祖母从此天各一方。
那年头工人手里也没有钱,可姑姑还是节衣缩食,每年春节总会往家里寄四十元人民币。
七十年代,四十元钱不是小数目。爷爷收到钱时,眉开眼笑中含着骄傲。 他一手拿着水烟袋,一手拿着点着的火麻杆,蹲在门框前,在那里悠闲地抽烟,抽一锅,又抽一锅。 水烟袋里的水,被爷爷抽得呼噜噜的响,他嘴上的胡子随着翕动的嘴在颤动。
他觉得自己有个能挣钱又光耀门楣的女儿,他穿着姑姑给他寄来的印有“林场工人”字样的皮大衣到处炫耀,这是我闺女给我寄来的。
做七十年代的工人是件光荣的事情。儿时的我觉得爷爷简直像是富翁,而奶奶总是求人快点给姑姑写信。
上初中一年级时,那个暑假是我最高兴的日子,我从未见过面的大姑姑终于回来了。 全村人奔走相告,庄上像是发生了重大事情。小孩子呼喊着:大姑姑回来了!大姑姑回来了!
大姑姑中等身材,白净脸,双眼皮大眼睛,剪着短发。上身穿白色衬衣,下身穿劳动布裤子,干净利落。和我梦中的大姑姑不差上下,并且她还千辛万苦地带着四个孩子。大表哥长江,大表姐丽丽,二表姐小红,小表弟嘎子。
离家二十二年,第一次回老家的大姑姑与家人相聚激动得泪流满面。那时生活虽然不富裕,可大姑姑还是买了很多水果糖给村里小孩子分发。村里有个叫凯歌的女孩子和我家老三打过架,当她也吃大姑姑发的水果糖时,把老三恨得牙痒痒。
大姑姑把认识的不认识的家乡人都看做亲人,因为远离故土在那个偏远的地方真是一天天的都在想念亲人。
一个暑假,我和两位表姐玩得不亦乐乎,我们去梨行摘梨,去玉米地里掰棒子。二表姐在那时穿得很时尚,粉色的上衣,苹果绿的裙子,扎两条麻花辫,用个漂亮的发卡卡在一起垂在后背上,像一个美丽的公主。
我好羡慕。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像一只丑小鸭。我心想着自己也能有一条花裙子,也能有一个美丽的发卡。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留长发,我也要扎一个像二表姐那样的麻花辫。虽然那时才十多岁可却知道臭美。
我和二表姐跑到玉米地里掰玉米,二表姐叫玉米不叫玉米,也不叫棒子,她们那儿叫苞米。我母亲给我们煮了很多玉米,还给小表弟做煎茄子吃。 记得那年暑假,我们吃了很多煎茄子。
大姑姑虽然离家二十二年,可她始终乡音不改,还是口地地道道的豫东方言。她对她这些从没见过面的侄女显得特别亲,她给姐姐买了件橘色衬衣,两边前襟用金丝绣了两团牡丹花。那时姐姐正读高中。姑姑说,上学的女孩得有件像样的衣服。给我买的是玫红色的布,姑姑和我母亲又剪又裁在自家缝纫机上做的衬衣。又漂亮又合体。
大姑姑在家住了二十多天,我觉得好短暂。临走时,我父亲给大姑姑带了一些家乡的土特产:小磨芝麻香油。 后来我翻箱倒柜时,发现抽斗里有一只发卡,那是二表姐的发卡。我告诉娘:“二表姐的发卡忘家里了。”娘笑着说:“那是你姑姑专门给你留下的,知道你讲好(臭美),咱供销社里买不到。”
我摸着自己短短的头发心里懊悔,可惜了这只发卡。
在我读高中时,大姑姑带着小表弟又回来了一趟。在家住了一个月,给我带来了几件衣服,都很好看。
因为身体原因从此大姑姑再也没有回来过。 大姑姑把她的青春,她的汗水,她的一腔热血都献给了祖国的边疆,当然还有她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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