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没有大山的村庄

徐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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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是由三条大河冲刷而成的河滩地，东边的大马河，西边的悬河，南边的轱辘沟。因为有水又在河的边缘上，故而村名叫:“鱼滩涯。”西边的悬河和南边的轱辘沟已改道成为土路，比庄稼地低了很多。只有大马河奔流而去一路向东。

鱼滩涯，不产鱼，倒是出了几个光棍，有的是因为穷;有的是因为在阶级。总之不管是穷的还是富的光棍能待一桌。

铁蛋是富裕人家的孩子，只是在阶级，成分高，人三十好几也没寻上媳妇。铁蛋娘逢人便说:“给俺铁蛋说个媳妇吧，哪怕是个泥捏嘞，纸糊嘞也成啊。”

村上老媒人歪脖大爷说:“泥捏嘞，纸糊嘞也给你生不成孙子呀？”

铁蛋娘听到这儿只是苦笑:“歪脖大哥，您能给俺 铁蛋说个媒不？，俺让铁蛋他爹请你喝酒，喝好酒行不？”

歪脖大爷听到这儿，拗着头笑着说:”铁蛋他娘，你看你说啥嘞，见外了不是，铁蛋寻不上媳妇就好像我不使劲一样，别管啦，碰到合适嘞，只要人家小妮愿意，我光说嘞给你添好言啦！说媒是好事，好事我咋能不管嘞？”说到这儿歪脖大爷的脖子拗得更歪啦。

说起铁蛋，他娘想想都发愁，她和铁蛋他爹成亲时她十五岁，铁蛋他爹十二岁，铁蛋爹连一桶水都提不起来，铁蛋爷和他奶奶硬是让两人成了亲。生铁蛋时她才十九岁。

因为成分高，铁蛋成了寻媳妇的困难户。

多少个不眠之夜之后，她和铁蛋爹想起了村上的三浪子。三浪子在鱼滩涯是个有本事的能人。他去西边贩卖牛皮时不出十天半月准能带来一个两个的大姑娘。这方圆几里他都给人家说成好几家啦，铁蛋娘想想都眼馋。不过那三浪子从中也得了不少昧良心的钱。

九香和雨凤被三浪子从大山里带过来的时候正是隆冬。冬天里很干燥，没有下一粒雪。三浪子把人交给铁蛋爹娘手里的时候，转身就走了。

雨凤坐在铁蛋堂屋里靠西边的板凳上，在那里啃苹果吃，当别人问她凉不凉时？她听不懂当地的土话，不过至少还知道是那个意思，就说:“不冷。”其实她穿个薄薄的毛线衣，吃着凉苹果又咋能不冷呢？铁蛋娘慌忙张罗着赶紧给两个女孩做棉袄。

村子里知道三浪子带来了媳妇，都往铁蛋家跑去看热闹，院子里的人都夸铁蛋娘有福，给铁蛋寻了个好媳妇。铁蛋娘喜得咧着嘴，连眉毛好像都笑开了。

铁蛋爹招呼着前来看热闹的众乡亲，往乡亲们手里递烟，点火，端茶倒水说不完的客套话。

雨凤还被蒙在鼓里，说的是来这个没有大山的村庄来上班的。说铁蛋家开个小厂。没成想工作没找到，九香刹那间却成了铁蛋的媳妇。

九香是雨凤的堂姐。因在家里不得过，听了三浪子的甜言蜜语，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晚娘虽然不待见九香，可也不希望九香被人贩子拐到那么远的地方给人家做媳妇。

九香呢自打离开家门那一刻起就认了。到哪里不是嫁人，只要能脱离晚娘那个苦海，嫁给谁都是嫁，至于嫁给谁对她来说已不是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能嫁给富足一点的人家就行。只是苦了雨凤啦。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雨凤可是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考上大学了。为了找工作她成了九香的陪葬品。

雨凤才十七，十七岁的女孩子就要嫁人。当媒人要把雨凤说给瘸子时，雨凤哭了一天一夜。

雨凤很美。高挑的个子，婀娜的身材，柔美的润脸泛着红光，似三月的桃花映着微微春风。雨凤的美是看了会让人心疼的那种美。谁都不希望这个才十七岁的女孩去嫁给一个瘸子。

瘸子家境殷实，人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只是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留下了后遗症。在农村即使家境殷实，女孩子家也不想去嫁给一个瘸子。

瘸子爹娘承诺雨凤，只要雨凤能和他儿子结了婚就给雨凤找工作。

雨凤年龄小，就信了瘸子爹娘的话。她觉得她找到了工作，她的弟弟就有钱读书，她的爹娘就不用那么辛苦。天真的雨凤总是那么单纯。

雨凤给她爹娘写了很多信，告诉她爹娘她在堂姐这儿是多么好，可是她从来没收到过爹娘的回信，雨凤很是郁闷。

有 一天雨凤给她公婆晒被子，不小心翻出了婆婆枕头底下的一个包包，包包里都是她爹娘写给她的回信，没想到公婆为了拴住她，把她爹娘的来信都给扣了。雨凤看了爹娘的回信哭得是地动山摇，说什么也要回老家看看，后来瘸子拗不过雨凤，就写信让雨凤的爹娘过来看雨凤。

雨凤的爹娘来了，既然生米做成了熟饭，也没有啥可说的，孩子毕竟离开了大山，来到了这个不出力的平原地，他们从心里上还觉得雨凤嫁得好，像是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她的爹娘临走时，瘸子给了他们很多钱。从那以后雨凤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

又过了好多年，这里通了回老家的高速，只是雨凤的爹娘已过世，雨凤总是看电视找老家，找那个有大山的地方，找来找去，找下了满脸泪水。

在这个没有大山的村庄，雨凤要度过她的一生。她和瘸子生了四个孩子，俩儿俩女。雨凤早已做了奶奶，她时常戴着老花镜看地图，找她儿时的村庄，有时她也会和孙子讲她过去的事情。

她的堂姐九香因心脏病早已过世，撇下两个未成年的孩子。现在九香的孩子也早已成家立业。年老的铁蛋背着胳膊弓着腰，时常去九香的坟前逛一逛，替她清理坟头上的枯草。坐在那里点上烟抽一会儿，嘴里喃喃自语，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涛涛不绝的河水哗哗啦啦地一直向东流去，这个没有大山的村庄里装着太多太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