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

作者: 秀骨青松 | 来源:发表于2023-10-18 21:51 被阅读0次

    “咱娘手术出意外了,麻醉药过敏,刚才被送进重症监护室……”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骤然被人关停,我再也听不见说得是什么。

    时光在这一刻好像停滞了一般,恍惚之中我竟不知道身在何处。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那个身体健硕的老太太和重症监护室联系在一块。

    “娘”是我的婆婆,我还清楚地记得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是一个初春的上午,天气微阴,风刮在身上,还有一股蚀骨的寒冷。

    因为和新订婚的男人闹了一点矛盾,我决定和他解除婚约,于是打了一个电话,约好见面的地方。

    谁知不大一会,七八个成年人,男男女女的一股脑地围了过来,把我挤在中间。

    说实话,那时候我还真的挺佩服自己,在一群陌生人的注视下,我竟然丝毫没有怯场,也许和抱定散伙的心理有关,反正过了今天大家都是陌生人,谁怕谁啊!

    女人们都七嘴八舌地招呼着我,虽然有点啰嗦,但至少是热情友好的。人群中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矮胖女人,瞪着一双铜铃一般的眼睛,上下左右地不断打量着我,让我很不舒服,第六感告诉我,这是一个难缠的主,应该不好惹。

    事实果然如此,结婚以后,才发现那个令我不舒服的女人竟然是我的婆婆。现在想想,人啊,有的时候还真得相信自己的感觉,或许是我们磁场相互排斥的缘故,导致从第一眼到一辈子都不兑活,二十多年,一直相处的疙疙瘩瘩。

    可是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说到底也是晚了。刚结婚时的我,年龄虽然已到了二十七八岁,但却幼稚的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天真地以为凭自己的真心,一定能换来她的实意。

    初结婚的我,就像获得了新生一般,以为又有了一双至亲至爱的父母,有了一个兄友弟恭、妯娌和睦的大家庭。

    于是给婆婆买衣服、添置鞋子,每天给公公擀面条,只因为他说买的面条不好喝,我就像一个忠诚的仆人一样,尽心尽力地去做好他要求的每一样活计;妯娌那边,侄子侄女买衣服、辅导作业、帮忙照顾家里……

    那时候我是多么幸福的新媳妇啊,把满腔的热情全部投入到我热爱的那个家和家人身上。私下里自己不知多少次叮嘱自己,一定要为这个家添光增彩,和家人们友好相处。

    那时农村新兴一种冰丝的面料,垂感好,夏天穿在身上是冰凉冰凉的感觉,像是把脚泡在凉水盆里,舒爽极了。

    新兴的面料,都是非常贵的,只有时髦的年轻人才舍得买来,做一条裙子或者裤子穿。

    那年,我刚好做了一条裙子。婆婆看见了,说起自己蹲在地里割草,裤子紧了勒腿很不舒服,言外之意是想要冰丝的裤子。

    我虽然不喜欢她拐弯抹角地说话,可是转念一想:既然她想要,就给她买了吧,老人家开心就好。

    那时候,只要是公公婆婆想要的东西,我都是一一满足,就连我自己的父母都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本以为自己一头扎进这个家里,能换来她们的善待,谁知接下来的几年发生的事情,让我彻底寒了心。

    结婚半年后,我怀孕不慎小产。当时心情极度黑暗,每天躺在家里昏昏沉沉地睡去,有时又会在噩梦中哭醒。

    母亲非常担心我,因为当时老家的风俗是过月子的女人,是不能回娘家的。我结婚半年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娘家度过,只有周末才在婆家呆两天。

    我小产的那个月,母亲至少跑了六七趟,十几里的路,她总是凑干完活的空隙,一个人骑车子过来,甚至是下雨天,她也会淋着雨过来。

    刚开始的两趟,婆婆还能笑脸相迎,后来渐渐变了,只要母亲过来,她的脸就会阴沉起来,好像母亲是一个外人。

    那个月快结束时,母亲又来了。母亲的车子还没停好,婆婆就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你咋又来了?恁家没事干嘛!”语气里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婆婆的话音刚落,母亲的脸瞬间通红,像一块大红布,她砸吧了几下嘴,最后才说了一句:“想吃恁家的饭了。”

    母亲企图用一句玩笑话化解尴尬,可我的心里却酸涩的要命,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嗓子眼里,压抑得嗓子疼,这就是我赤诚相待的婆婆的待客之道吗?那个人还是我的亲生母亲。

    心里气愤至极,可是我新媳妇的身份,还有我这么多年读过的书,让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句反击她的话,只是一个人气得躲在房间里哭。

    一年后,儿子降生,还是在月子里,还是临近满月的前几天。儿子出生在农历的九月份,那年天气冷得早,刚入十月不久,就下了一场雪,气温骤然变冷。

    那天是晚饭前,我和老公正在床上哄着孩子,婆婆在另一个房间没好气地说:“你把我的葛布扔了干啥?我捡起来你给扔了,捡起来你又给扔了,碍你事了吗?”

    葛布是做鞋底的材料,那时候农村人还都是穿自己做得千层底布鞋。

    婆婆的话明显是说给老公听的,她是想告诉儿子,我无缘无故扔她的东西。

    她这样说我,实在是冤枉死人了,我自小读书,大学毕业后就去单位上班,从没有摸过针线活,更对此不感兴趣,我什么时候动过她的东西?

    老公低声问我:“你扔她的东西了吗?”

    “谁闲着没事干扔她的东西!”我没好气地说。

    婆婆在外面听到我的话,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爹喊娘起来,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老公是个妈宝男,听到母亲的哭声,他就像点火的鞭炮,立刻炸了起来。只见他一步跑到我的跟前,一巴掌直接呼在我的脸上……我俩撕打在一起。

    后来嫂子说,婆婆十年以前就被公公赶了出来,她和老公相依为命过了十年,如今看到儿子娶妻生子,她心里容不下,于是就挑拨事端。

    这件事过后,我们之间彻底解下嫌隙。婆婆经常说:“我三个儿子,以后指望儿根本不用指望儿媳妇。”

    从此,她真的把三个儿子当做资本,丝毫不把儿媳妇放在眼里。我们半生的婆媳缘分,就在磕磕碰碰、疙疙瘩瘩中度过。

    谁成想在七十八岁这年,一次摔倒,就进了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

    突然之间,我对她的怨恨烟消云散,她变成了一个可怜的、生命随时会消逝的无影无踪的老年人……

    愿老天垂怜,保佑她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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