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宁

        淳平七年，平宁谢晏得探花，指庭中仆从谓妻元娘曰：“吾与庭中，皆卿侍也。”元娘展颜，背去，道：“何能得郎君侍奉？”笑对曰：“或因卿之华美矣。”

        阮元娘，平宁大家子，淑逸闲华，时下嫁寒门谢氏，众人甚异。

        八年，元娘有孕。晏与人聚，众人皆道美满无两，唯缺一美妾尔。晏笑，摆手而去，风姿飘逸。又两月，携一清丽女，谓是同僚妾，今外放不能随，托晏照拂。元娘应，令其居食依妾份例。又一月元娘滑胎，晏恸，元娘微笑慰藉道：“人皆有缘法。”

        后七载，谢晏时运大济，至主持南疆平乱，累迁宰相。上赐宴，酩酊而归，有美姬侍者接迎备至。忽闻内院哀泣不已，方知元娘去也。

        晏退众人，心头酒醒，踉跄奔去。仆从跪，道：“相公南下，娘子染凶疾。恐相公分思，令小奴不可多言，故药石不至。蹉跎衰败，今去矣！”晏至塌，悲痛欲绝。仆从再请，又道元娘有所叮嘱。道：“昔得幸于君，安乐常在。妾无所出，无以为报，唯今日不添乱于君耳。妾亦去当年颜色甚，望君怜惜，不必面见。闻君凯旋，位极人臣，祝锦花长烈，荣而不哀！”听罢，晏颓然而倒。

        上闻，慨叹良久，即追封阮氏，哀荣无限。丧礼罢，晏上表求去，不允。归家，聚众人，道：“汝等所侍，今已不在。”于是姬妾散，奴仆遣。

        黄昏时，晏白衣，去冠披发，坐于阶前。逢邻人过，见晏持火纸黄符，焰沾指尖而不觉，容色清肃，哀而有仪。邻人敬服，归去，谓亲戚，四下皆知。上赞：“闻君子有性不失，含情不妄，收放合度，诚也。

        晏受重任，默而应之，帝悦，却观其色日下，怜。左右道：“当缺夫人。”甚以为然。故寻天下淑慧赐之。晏跪殿上，直视天颜，叩首固辞。左右大骇，斥晏不敬，上恼，令其思过，终不敢相逼。

        帝每得奇巧物，常命晏品评，晏以公务又辞，两载未满，郁郁而去。帝闻之，惊恍神失，道：“知卿有今日，朕竟只得旁观袖手！玉京，卿之爱，天下再无可乎？”玉京，谢晏字也，帝亲赐。乃御书挽联，又欲赐陪陵之恩，群臣以为过，悻而免，赐葬京郊。

        谢晏以惊世之才，功业既伟，用情至深，不足而立之年便匆匆逝去，正所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然生前万般荣锦热闹，死后也是荒凉萋草——毕竟谢氏人丁单薄，阮氏无所出。

        某日谢家旧仆过京郊，遥见宰相墓前立一华服女子，背影纤拔，姿态尤佳，仿佛旧时谢家娘子。待欲上前分辨，竟已离去。

        只余墓前青果贡品，沉香燎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