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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见对方是个文人，又只有一个人，桃子杏子互相点了下头。杏子握紧桃子的左手。桃子裹紧红围巾，右手握紧藏在羽绒服口袋里的防狼喷剂，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亭子。
亭子里那人转过脸来，借着外面的雪光，两个姑娘看得清了：
那人大约三十七八岁光景，中等身材，五官清秀挺拔，棱角分别。但在眉宇之际，透漏出无尽的沧桑和憔悴。他头戴金冠，腰束玉带，一副古代王侯公子的模样。
就当桃子开动脑筋判断对方身份时，伶俐顽皮的杏子却掩着小嘴儿笑着问道：“唉，帅哥，你是名汉服爱好者吧？大雪天在这里做什么？行为艺术还是网络直播？”
那人先是怔了一下，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只是含混地说：“是呀，是呀，我一直习惯穿这种衣服，呆在家里久了，看到外面在下雪，就跑出来散散心。哎，两位姑娘，瞧你们不像本地人？倒像是吴越一带的。”
这次轮到杏子迷惑了，问道：“咦，你怎么看出来的，你会相面吗？嘻嘻。”
那人答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根据常识判断的。中原地区气候干燥寒冷且多风，南方地区气候温暖湿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中原女子身材高大些，皮肤稍显红润。江南女子娇小玲珑，肌肤细腻。初见你们的颜容，鲁莽做出判断。”
“你嘴巴可真甜。”面对这个服装怪异的陌生人，杏子一点不显得违和，三言两语，相互之间就拉进了距离。
“没有，没有，两位姑娘玉容摆在那里，瞎子都能看出。而且，两位姑娘虽都是美丽，但美的方式还是有所不同的。”
“什么不同，说来听听？”桃子姑娘兴趣也上来了。
“先拿这位姑娘来说吧。”那人好像是受到了鼓励，指着杏子微笑说：“你看她，天真活泼，聪明伶俐，春风拂面，阳光满目。宛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芙蓉花。在下曾经写过一篇芙蓉小赋，吟来供两位姑娘一笑：
览百卉之英茂，无斯华之独灵。
结修根于重壤，泛清流而擢茎。
竦芳柯以从风，奋纤枝之璀璨。
其始荣也，皦若夜光寻扶桑。
其扬辉也，晃若九阳出旸谷。.
芙蓉蹇产，菡萏星属。
丝条垂珠，丹荣吐绿。
焜焜韡韡，烂若龙烛。
观者终朝，情犹未足。
听那人吟诵，桃子杏子有些半懂不懂，但平时刚子喜欢这套东东，她们耳濡目染，古典文字流淌出来的直观美，还是把她们深深感染到了。
杏子脸一红还没有开口，倒是桃子问道：“先生此赋骨气奇高，词彩华茂，深得两汉遗韵，在下佩服得很。话说，先生对女性研究很深嘛。”
看出桃子此语略含讽刺，那人却颇不以为然。含笑答道：“姑娘，红颜易老，青春易逝。女性之美，上苍所赐，歌之讴之，亦不为过，就拿位姑娘你来说，风韵又是有所不同。”
桃子婉然一笑：“先生怎么说？”
那人道：“姑娘年岁稍长，发惹涟漪，目送秋水，妩媚柔情，宛如仙子。有这样一首诗，在下认为正好送给姑娘：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朝游江北岸，夕宿潇湘沚。
时俗薄朱颜，谁为发皓齿?
俯仰岁将暮，荣耀难久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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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这次轮到桃子脸红了。停顿了一下，问道：“先生的诗惹人惊叹，小女子实在是承担不起。对了，还没有请教先生尊姓，何方人氏？”
那人略加思索回答道：“在下姓陈，名思，祖籍淮河之滨，自幼追随先父，南极赤岸，东临沧海，西望玉门，北出玄塞，也算是四海为家吧。前不久迁居至这里。”
桃子见他神色有些伤感，便岔开话题，说道：“先生莫要伤悲，看您相貌凛凛，满腹经纶，定是个志向高远、怀抱天下之人。”
那人神色一震，慨然答道：“昔汉武帝为霍去病建造宅邸，霍去病推辞说：‘匈奴未灭，臣无以为家。’且忧国忘家，捐躯赴难，忠臣之志也。况且我的父亲，是旷古以来少有的大英雄，在下自幼受他老人教诲，怎甘心碌碌平生呢？”说罢，他转身望向外面茫茫的雪原，又高声吟唱起来，音节高亢，震动得那树上的雪花簌簌飘落。
从明后而嬉游兮，聊登台以娱情。
见太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
建高殿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
立冲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
临漳川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
立双台于左右兮，有玉龙与金凤。
连二桥于东西兮，若长空之蝃蝀。
俯皇都之宏丽兮，瞰云霞之浮动。
欣群才之来萃兮，协飞熊之吉梦。
仰春风之和穆兮，听百鸟之悲鸣。
天功恒其既立兮，家愿得而获逞。
扬仁化于宇内兮，尽肃恭于上京。
虽桓文之为盛兮，岂足方乎圣明。
听那人吟诗，桃子杏子心里还都在思索，这人怎么那么怪呢？可能他是想通过古典诗歌，抒发一些自己胸中的块垒吧。但有一点是可以听出，这人经历非常丰富。他的古典文化修养，也是出奇地高。刚子和人家相比，肯定是连提鞋都配不上了。当那人的歌声终止时，杏子竟然激动地鼓起掌来：
“真好，真好。文辞华丽，语句跌宕。诗的内容虽然半懂不懂，但诗中那种磅礴气概，还是能轻易出触摸到的。”
那人答到：“姑娘过奖了，其实也不过如此。诗词文字本是末技小道，男儿生于天地间，自当立志砥行，纵马疆场，庙堂高座，封侯拜相，正如汉代班超所言：‘'大丈夫无他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说罢，他又高声唱起来：
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
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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