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问我为什么存在,这和问我宇宙里为什么会有万有引力有什么区别。世界上有很多说不清的事情,所以说不要有无关紧要还让人头疼的问题,好吗?”
“好吧。”
我花了好长的时间终于让面前的这个男人接受了我是个会说人话的猫以及他将要死亡的事实。
“我可说第二遍了,再过十分钟你就要死了,这是无法避免的。”
我猜他大概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了,便把视线从他的身上拿开。
“你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吗?”我问。
“我希望能死得舒服些,别那么痛苦。这……许的愿望能实现吗?”
“当然不能了,我就随便问问你而已。”
南城晚间新闻报道:一年轻男子失足跌入铁轨被随后驶过的列车碾过,当场死亡。现列车已经停运,尸体的收集整理工作正在进行。交管部门在此再次提醒广大群众注意出行安全……
其实最近电视新闻上也有播,都市奇谈怪论什么的,说有些人意外死亡之前和一只来历不明的黑猫待在一起。
说实话电视节目总是喜欢把许多事情搞得夸张神秘。我也没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令别人死亡,只是告知他们的死期而已,况且一直只有将死者才能听懂我说的话,所以寻常时候我只是一只普通的黑猫而已。
我十分乐意做这份工作,因为我挺喜欢和人类说说话,或是看看他们得知将要死亡时惊讶或惶恐的表情,真的是特别有意思。有时候我的话语就像是带有魔力,使听到我说话的人难以抗拒言听计从,实际上在我的理解里是某种魔力让我能够口吐人言并且说服人心。借此,我能让那些平日里浮躁疯狂时而胆小的人类安安静静地与我说话,而不是骂骂咧咧地一脚把我踹开或是吓得乱吼乱叫地跑远。
我的工作日常是坐在马路边,人多一点的地方是最好的。我跳到街边长椅的扶手上,这样子视线高一些。
“嗯嗯。”我清清嗓子。我的面前是川流的人群,一堆大脑袋动来动去。有一些人回头或停下脚步看着我,但我知道需要我的只有一个。
“喂,就你,对,快到我这边。”这一招百试不爽。我是无法认出将死之人,只能让他们自己靠近我。
“厉害啊,你竟然会说人话。”来到我身边的是一个中年人,顶着一头梳得油腻光滑的头发,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过奖了。”我懒懒散散地回应道。
那人把公文包夹在腋下坐到了我身下的长椅上。很是淡定的模样。“那个都市传说我听说过的哦,有些人意外死亡之前会和一只黑猫进行交谈。没想到是真的有。”
“那我也不用多说什么,再过半个小时你就要死了。”我十分认真地对他说,看着他的脸。他的表情有一点悲伤,却没有丝毫的意外。他似乎释然得有些过分了。短暂的失神后他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猜他大概是要给亲人打个电话发个短信什么的。
曾经有人问我为什么能够预见一个人死亡的时间,我向他打过这样的比方就像见到一颗苹果,你能够凭借某种经验从它的形状颜色气味或是手感判断它是否成熟。而这种预见死亡的经验是我与生俱来的。
这个人便是一颗将要腐坏的苹果。但他也是一颗足够幸运的苹果了,这座城市里许多人在不可预知的下一秒钟里被卷入车轮或是被从高空落下的花盆杂物砸中。他们对自己的死亡毫无准备,如果有几分钟回顾人生顺便为自己哀悼一下,或者向生命中重要的人坦白内心就会好很多。
那个中年男人把手机又放回口袋里,认真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倒是没关注他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我将会是个什么死法?”他突然问我。
“谁也不清楚。你要知道你是因为将要死亡才遭遇车祸枪杀之类的意外,并不是因为单纯被车撞或者被枪击而丧失生命的,死亡才是真正的外力驱使你失去生命,刀枪都是无所谓的道具。如同数学题目的答案只有一个,而方法和手段有很多种,但你和我不是做题目的那个人。我没办法知道,你也没办法改变什么。”说实话我讨厌长篇大论。我曾经和很多人多说过这种话,只是为了告诉他们死亡是无法逃避无法改变的而已。
“是吗?”他苦笑着站起身来,拎着公文包和其它平凡人一样没入城市的洪流消失不见了。我还准备问他有什么愿望呢,可惜他走得太快了。
南城晚间新闻报道:昨日南城大道附近一中年男子不幸坠楼身亡,目击者称该男子不听安保人员劝阻爬上大楼天台轻生。但今日的尸检报告表明该男子并非死于坠楼导致的撞击伤,实际死因为心脏病突发。目前警方已排除他杀的可能。
时间不早,太阳快要落山,现在已经是黄昏的光景了,但城市里的人群仍不见稀少。我略微打理了一下毛发便跳下长椅,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养着我的是一个人类年纪将近80岁的老头子。他住在一个城市边缘的小院子里养了许多的猫猫狗狗,我便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当我来到家里时,我的朋友们正在吃饭而老头子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晚间新闻,没有人发现我的缺席。我草草地吃了些东西,便爬上电视机前的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坐下。我喜欢看电视,它能帮助我了解人类的世界,至少能让我学会如何与人类对话。
晚间新闻结束的音乐响了起来,这时电视机里的新闻主播把手里的稿纸放到桌子上颠来倒去地整理等待面前的摄像头转移方向。一大堆字幕正由上往下地滚动着。
“我要换台了。”我对老头子说。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缓大概是要睡着了。我自然是不希望他能听懂我的话,但我每天都会这样试探他一下。
“你换吧。我想要睡觉了”他动了动身体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仿佛梦呓地回应道。
我最不愿意听到他的回答了。
“还有两个小时。”我说话的声音很小并不打算叫醒他了。人类总是要面临死亡的,猫也是如此。可我现在觉得有些难受了。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的朋友们。我们大概是要永远离开这里了。
南城早间新闻报道:南城一独居老人昨日晚不幸去世,经检查老人死于长期肺病所导致的呼吸系统衰竭。专家提醒,老年人不应单独居住,亲属与社区工作人员需关注老人身体健康为老人做好定期体检和疾病的治疗工作。
我和我的朋友分道扬镳了。我大概是要寻找一个新住处了。但这并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
我又如同往常一般来到城市的中心。这座城市对动物还是很友好的,我在大街溜来溜去也没什么人打扰我。我停在了一家咖啡店门前,这里铺了一块看起来很柔软的垫子。于是我到垫子的角落上坐了下来。
这里的人不多不太符合我的工作标准,但我有点累并不想动了。迷迷糊糊地我便睡着了。
突然我听见有人和我说话。
“你好啊。”
“你好。”我从睡梦中醒来勉为其难地回应着。
“你怎么能睡这里,会被人踩到的。”
我突然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个年轻的人类女人,她蹲在我的身侧低着头看着我。
“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我问她。
她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依然看着我自说自话。“怎么浑身弄得脏兮兮的?”
看来是我弄错了。于是我又重新陷入了混沌,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见我没有什么抗拒便把我抱了起来,带我走进了咖啡店。店里的店员向她打招呼说店长好。看来她是咖啡店的老板。
她似乎要将我留下了,她认真地向她的店员们介绍我。这是再好不过的结果,我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店员给我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在咖啡店面向大街的玻璃橱窗的角落里放了一块毛毯,让我待在上面。
“这只猫好乖啊。”
“对啊,听说黑猫都是很有灵性的。”
“你有没有看最近的那个电视节目都市奇谈说得就是黑猫…”
咖啡店快要关门了,两个店员百无聊赖地交谈着。我看着窗外逐渐暗淡的日光,觉得有点无聊。一天就要过去了。明天我会继续工作的。我想。
之后每天从早晨到黄昏我都蹲坐在咖啡店外,晒着太阳吹着风。我看着那些停停走走的人们像是自说自话。
“喂,说你呢,对,到我这边来。”
咖啡店里有不错的音响,会播放一些歌,有流行有民谣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英文歌。时间久了我学会唱很多歌,并且唱的还不错。我坐在街头等待有人听到我的歌声然后在我面前停下来。
Deathisnodream
deathI'mcaressingyou
Withthelastbreathofmy
Soul,I'llbeblessingyou。
南城一日奇闻报道:南山咖啡厅一只会唱英文歌的黑猫引发了南城市广大民众的关注。这只黑猫还会和路人打招呼,据专家研究,这只黑猫的语言行为和所谓的鹦鹉学舌原理相同。咖啡店店主称,她偶然在店门口发现这只黑猫便把它带回店中饲养,一开始黑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说话和唱歌都是最近突然开始的,还会说什么还有几个几个小时了,她既觉得好奇也觉得害怕。现在南山咖啡厅迎来了大量慕名而来的参观者。
我的工作结束了,实在太突然,我的心里是有点难受的。现在我脚踩着这片废墟,又累又饿,我大概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诶我好像忘记问他们有什么愿望了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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