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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太平广记选》之吴保安(上)

读《太平广记选》之吴保安(上)

作者: 闲钓银河月作钩 | 来源:发表于2023-05-24 19:15 被阅读0次

    吴保安,字永固,河北人,任遂州方义尉,其乡人郭仲翔,即元振从侄也。仲翔有教学,元振将成其名宦,会南蛮作乱。以李蒙为姚州都督,率师讨焉。蒙临行,辞元振。元振乃见仲翔。谓蒙曰:“弟之孤子,未有名宦。子姑将行。如破贼立功,某在政事,当接引之,俾其縻薄俸也。”蒙诺之。仲翔颇有干用,乃以为判官,委之军事。至蜀,保安寓书于仲翔曰:“幸共乡里,籍甚风猷。虽旷不展拜,而心常仰慕。吾子国相犹子,幕府硕才。果以良能,而受委寄。李将军秉文兼武,受命专征。亲绾大兵,将平小寇。以将军英勇,兼足下才能。师之克殄,功在旦夕。保安幼而嗜血,长而专经。才乏兼人,官从一尉。僻在剑外,地迩蛮陬。乡国数千,关河阻隔。况此官已满,后任难期。以保安之不才,厄选曹之格限,更思微禄,岂有望焉?将归老丘园,转死沟壑。侧闻吾子,济人之忧。不遗乡曲之情,忽垂特达之眷。使保安得执鞭弭,以奉周旋。录及细微,薄沾功效。承兹凯人,得预末班。是吾子丘山之恩,即保安铭镂之日。非敢望也,愿为图之。唯照其款诚而宽其造次。专策驽蹇,以望招携。”仲翔得书,深感之。即言于李将军,召为管记。未至而蛮贼转逼,李将军至姚州,与战破之。乘胜深入,蛮覆而败之。李身死军没,仲翔为虏。

    蛮夷利汉财物,其没落者,皆通音耗,令其家人赎之,人三十匹。保安既至姚州,适值军没,迟留未返。而仲翔于蛮中,间关不能己己于保安曰:“永固无恙,顷辱书未报,值大军已发,深入贼庭,果逢挠败。李公战没,吾为囚俘。假息偷生,天涯地角。顾身世已矣,念乡国窅然。才谢钟仪,居然收絷;身非箕子,且见为奴。海畔牧羊,有类于苏武;宫中射雁,宁期于李陵?吾自陷蛮夷,备尝艰苦。肌肤毁剔,血泪满池。生人至艰。吾身尽受。以中华世族,为绝域穷囚。日居月诸,暑退寒袭。思老亲于旧国,望松檟于先茔。忽忽发狂,膈臆流恸,不知涕之无从,行路见吾,犹为伤愍。吾与永固虽未披款,而乡里先达,风味相亲。想睹光仪,不离梦寐。昨蒙枉问,乘间便言。李公素知足下才名,则请为管记,大军去远,足下来迟,乃足下自后于戎行,非仆遗于乡曲也。足下门传余庆,天祚积善。果事期不入,而身名并全。向若早事麾下,同参幕府,则绝域之人,与仆何异?吾今在厄,力屈计穷。而蛮俗没留,许亲族入赎,以吾国相之侄,不同众人。仍苦相邀,求绢千匹。此信通闻,仍索百缣。愿足下早附白书,报吾伯父。宜以时到,仍赎吾还。使亡魂复归,死骨更肉,唯望足下耳。今日之事,请不辞劳。若吾伯父已去庙堂,难呆谘启。即愿足下,亲脱石父,解夷吾之骖;往赎华元,类宋人之事。济物之道,古人犹难。以足下道义素高,名节特著,故有斯请而不生疑。若足下不见哀矝,猥同流俗。则仆生为俘囚之竖,死则蛮夷之鬼耳,更何望哉?已矣吴君,无落吾事!”

    吴保安字永固,是河北人,任遂州方义县尉(今四川广汉),他的同乡郭仲翔,是郭元振(长期镇守西陲,曾任宰相,先天二年被流放新州,开元元年去世)的亲侄子。仲翔有才干有学问,元振想在仕途上助他一臂,其时正好遇上南蛮叛乱,朝廷就任命李蒙为姚州(今云南姚安县)都督,率军讨伐。李蒙临行前,向郭元振(时任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即宰相)辞行,元振就将仲翔推荐给他,对李蒙说:“这是我弟弟唯一的儿子,还没有官爵,你暂且带上他。如果能杀贼立功,我在朝堂上,才好提拔他,也让他能领份俸禄(指做官)。”李蒙答应了。仲翔也很有才干,李蒙就让他做了个判官,协助办理军务。

    仲翔到蜀郡后,吴保安给郭仲翔写了封信,说:“很荣幸能与您同乡,也久慕您的才华。奈何关河阻隔,无缘得见尊颜,但一直很钦慕您。您是当朝宰相的侄子,又是都督幕僚中的俊才,您的才华,终得以施展。李将军文武兼备,奉命讨贼,亲率大军,荡平小小边患。凭将军之英勇,有足下之才能,王师灭寇,只在朝夕之间。

    保安我从小好学,长大后专攻一经,却无过人之才,只当了个小小县尉,僻处蜀地,邻近南蛮,离乡万里,关山难越。何况县尉任期已满,何时能被选调,尚不可期。保安不才,困于吏部考功司之条款,想再做个小官,亦属奢望。已准备回到家乡,老死田园,却听说您能救人危难,不忘乡亲,忽然要特地照顾我。让保安我也能跟随着您,陪您出征,尽我绵薄之力,借着您的胜利,让我也能在功劳簿上列个名,沾点光,受点赏。您的恩德,有如山岳,保安也必刻骨铭心。我也不敢奢望,只希望您能为我操点心。能体察我的一片诚心而原谅我的冒昧。我虽不才,但一片赤诚,等待您的召唤。”

    郭仲翔收到信后,十分感动,就告诉了李将军。李蒙召吴保安为记室(类似秘书)。保安还没到任,南蛮的军队就逼近了,李将军出兵姚州,和南蛮交战而胜之,乘胜深入蛮境,不料中了南蛮的埋伏,遭到失败。李将军战死,大军覆没,郭仲翔也被俘。

    蛮夷们贪图汉人的财物,那些被俘的人,都可与家人通信,叫家里出钱赎人,每人赎金三十匹绢。吴保安到姚州时,正赶上李蒙兵败,就滞留在了姚州,没有回去。仲翔在南蛮境内,费尽周折,给保安写了封信,说:“吴兄别来无恙(吴保安字永固)!前蒙兄惠书,未及回复。正赶上大军已出发,深入敌境,却遭败绩。李公身殁,我为囚虏。惟苟且偷生于天涯海角,故乡杳杳,想来一生也就这样了。

    我才不及钟仪,却跟他一样是俘;身不是箕子,但跟他一样为奴。在海边放羊,跟苏武相似;鸿雁传书,何慕李陵之幸?我自落入南蛮,历经艰辛苦难。皮肉毁损,血泪交流满地。人生最大的苦难,我都尝遍了。我是中华世族子弟,却成了绝域异乡的囚徒。日月轮替,寒来暑往。我思念故乡的亲人,祖坟上的松楸。就要发狂似的,心中郁闷悲痛,不觉泪下。路人见到我,都为我悲伤哀悯。

    (钟仪,楚人,被晋俘囚,是“南冠楚囚“典故的出处。箕子是纣王叔叔,被纣王囚禁为奴。苏武在北海牧羊,似乎郭仲翔也在牧羊,可能是洱海边?鸿雁传书实是苏武的故事,跟李陵无关。)

    我与吴兄虽未谋面,可吴兄是乡中前辈,我们脾性相投,想吴兄风采,时萦梦中。昨承惠书,乘机便秉于李公。将军常闻足下令名,就命你为管记。大军远行,而足下迟来,是足下没赶上部队,不是我没替吴兄说话。这也是足下祖上积德,上苍保佑,没有跟我们一样吃败仗,得以保全性命和声望。如果当初足下早一点进了军队,和我一起在幕府共事,也就与我一样,在绝域为虏了。我如今遭逢困厄,力竭智穷。

    幸南蛮风俗,对俘虏之人,允许亲族赎人。因我是宰相侄儿,与普通人不同,苦遭勒索,要千匹绢的赎金。就连能通这封信,都被勒索了一百匹缣。希望足下能早日带上我的信,去告诉我的伯父,早早地前来赎我。使我亡魂得归乡里,白骨更生血肉,只能指望足下了。今天的事,还望足下不辞辛劳。

    如果我的伯父已经离开朝廷,难以找寻,就希望足下能效法管仲解下骖马以赠越石父;或者像宋国人赎回华元那样,我也知道救人之事,要求古人都很难做到。但足下高义,名节显著,所以我提出如此过分之请而不迟疑。如果足下不可怜我,和那些普通人一样,那我活着就果个俘虏囚徒,死了就是个蛮地的孤魂,还有什么指望呢?拜托了吴兄,不要忘了我的事。”

    (解骖马赠越石父的是晏婴,想来《史记》中《管晏列传》将管仲和晏婴并列,所以郭仲翔记错了。华元是宋国元帅,被郑人俘虏,宋人赎回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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