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盛夏,炙烤大地的太阳终于歇了会,酷热消散了一些。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远处的晚霞美丽的惊心动魄。晚霞笼罩下的乡村,炊烟渺渺,几声孩提的吵闹,几声长辈的呼喊,或几声高亢的歌声,远而观之,别有一番意蕴。
时代发展,国家繁荣富强,多数农村家庭都脱了贫或者奔小康,不可避免这个世界上总会贫富不均,房屋也许最能体现家庭收入情况,村子里楼房与平房参差不齐,在两层或三层的小洋楼中间,有一处低矮的平房院子,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这平房就是高家文的家。
三分地的宅地基,大门朝南,大门对着的是堂屋,堂屋由三个小房间组成。堂屋右边是个杂物间,堂屋左边是厨房,厕所在西边角落处。院里杂乱不堪,农具和垃圾丢置随意,空地上种了夏季的常见蔬菜——番茄、黄瓜、豆角等,但是杂草疯长,可见有段时间未好好打理。
高家文坐在堂屋里的床边,抽着劣质香烟,屋内烟雾弥漫。床上躺着他媳妇——晓燕,悄无声息,仿若睡着了一般。
其实,晓燕是植物人。
为什么会成为植物人?
高家文打的,确切地说,应该算失手导致的。
当然,这个事除了高家文知道,也就晓燕知道了,但晓燕昏迷不醒,而且智力有限的她是否明白其中利害,谁知道呢?
(二)
家文算是苦出身,1984年生,身高约164cm,因为常年劳动,倒是很壮实,肉眼泡,厚嘴唇,相貌一般化。家文上面有一个姐姐大他两岁,父亲在家文9岁时候患食道癌病死,母亲一个人拉扯姐弟长大成人。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农村妇人,只能种地、干点杂活,所以他家一直处于温饱线上。
2000年,18岁的姐姐嫁给了邻村的男人,拿了一笔彩礼钱。穷人孩子早当家,也早慧,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不愿意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谁愿意被迫长大、懂事呢?
相依为命的三口之家,姐姐深知母亲的含辛茹苦,她想拿自己的彩礼钱,再加上家里的存款,过两年给弟弟物色个媳妇,以了母亲之愿——早点抱上大孙子。
可是,天不遂人愿。
在男女比例差异逐渐增长的农村,更多女性走出农村寻求更体面的生活,男人剩下的越来越多,仅有的适龄女青年成为香饽饽,要求的彩礼钱水涨船高。
一无所长的家文一直待在农村,靠几亩薄田维持生计,钱包不见鼓,倒是越来越扁,他的婚事搁浅了,这一耽误就是很多年。
2017年,家文33岁,娶了媳妇——晓燕,1989年生。晓燕6岁时得了脑膜炎,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农村,未得到及时救治,留下了后遗症——癫痫、智力发育迟缓。
在村里看到一个时常乐呵呵傻笑、口齿不清的姑娘,可能就是她了。丑女不愁嫁,多数时候傻女也不愁嫁。穷人的人生,被迫选择是常态。在传宗接代的传统思想下,对于别无选择的男人而言,傻不傻、丑不丑,倒是其次,作为女人能生育才是根本。
晓燕虽智力不足,但傻人有傻福,她不识人间疾苦,每天过得倒是简单快乐,而且在18年为高家生了一个胖小子。晓燕属于后天智力问题,并不会遗传下一代,家文妈在得知孩子一切正常后,喜极而泣,高家总算否极泰来了。
晓燕并不具备照顾孩子的能力,家文妈就自动将照顾孩子当做己任,完全承接了下来。晓燕闲来无事,每日看看电视剧、刷刷抖音,或者在村里四处闲逛度日。
老百姓的日子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无病无灾无难。家文未曾想未来如何,只觉得日子嘛,就是一天一天过得,想想今天吃什么,明天去哪亩田里干活儿。纵使不尽人意,重在平淡安稳。
可是谁又曾想,高文这一失手,犹如在平静湖面扔下一颗炸弹,一切瞬息万变。
(三)
把时间拉回到10天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家文从田里打农药回来,疲惫不堪。晓燕正在厨房烧锅做饭,看到家文回来,她乐呵呵地跑到家文跟前,递给了家文50元钱。
家文诧异问:“你搁哪弄哩钱?”
晓燕说:“铁顺给哩?”
家文又问:“他为啥给你?”
晓燕答:“他说摸摸我,就给我钱。
家文一听,原地爆炸:“摸哪了?”
“摸这了”,晓燕指指自己胸部,有点羞怯。
家文一听更暴怒, 咆哮道:“他还干啥了!”
晓燕一看家文狰狞的面目,瞬间吓哭了,呜咽说:“他脱我裤子了。”
家文气的一巴掌甩过去,怒道:“你个傻子!”
暴怒、情绪失常的家文,扇过去的这一巴掌力道十足,打的晓燕一个趔趄,硬生生、直挺挺的撞到后方左侧的切菜案板上,案板是砖头砌的,板面是水泥铺底,瓷砖做面而成。
晓燕大叫一声,几乎一瞬间,就昏倒在地,抽搐几天,没了动静。
家文看到晓燕没有动静,惊惧使他恢复了一些神志,他颤抖用手探试晓燕的鼻子,还有呼吸!
怎么办?怎么办?
他使劲儿用拳头打砸自己的头,呆滞十多分钟后,他最终拿起手机拨打了120。
(四)
有钱的时候,钱就是使用工具,拿它去达成各种心愿。没钱的时候,每一个铜板都有它的意味,可能它就是唯一的买命钱,每每使用,不得不慎之又慎。家中无钱,承担风险能力更弱,很多事情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家庭成员想的更多是:活下去,活着的人是否残病,只能看天意。
晓燕,就是看天意活命的人。
第二天一早,晓燕妈和晓燕哥匆忙赶到医院,晓燕还在ICU。守护在外面的家文彻夜未眠,蹲在墙角,抱着头,满脸疲惫,面色苍白,眼睛无神。
晓燕妈哭着问:“到底咋弄哩?”
家文答:“摔倒了”。
晓燕妈又问:“咋能摔成这样?”
家文答:“地上有块西瓜皮,估计没看见,踩上、滑倒了,摔厨屋案板上了。”
晓燕妈不问了,闺女日常生活中就不机灵,自己比谁都清楚,还能怪谁呢?只能默默抹泪,哀叹女儿命苦。
“妈,昨天来了到现在,都花了一万多了,这检查那检查哩,俺家也没啥存款,你能借俺点钱不?”,家文怯怯的问。
晓燕妈闻言,略有歉意地瞅了瞅晓燕哥,无奈说:“唉,这两年疫情,村里菜棚鸭棚里哩活儿都少了,我也没有存住啥钱。”
说话间,晓燕妈摸索着从裤子口袋中,拿出一团卷着的卫生纸,小心伸展开,里面有些许张百元纸币,接着她说:“这是一千块钱,本来准备存着买肥料哩,恁也别嫌少,先拿着用吧。”
家文愣了愣,羞愧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接住了钱。
在县医院救治数天以后,晓燕就被匆匆拉回了家。
晓燕娘家人就算有异议,但他们能做什么,能要求婆家人全力救治?能自家出钱救治晓燕?纵使他们想,他们也不敢要求,只能默认高家的做法。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更何况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个没有独立生存能力的女性,是没有话语权的。
两害相较取其轻,周全不了所有人,只能以健全人为首要。当他们像丢弃包袱一样,把智力不全、懵懂无知的晓燕嫁给高文时,他们就已放弃义务和发言权。
你要问:晓燕的明天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
故事容易编就,现实却无法预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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