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很大,吹动着一个女子的发。大漠孤烟,她一身红衣瘦削如血夕阳。
我在客栈里觑这个充满了故事的女子:没有江南女子素有的桃花眼点绛唇,薄薄的丹凤眼看人时候有几分狠厉,薄唇更显的她不怒自威。店小二手甩两下方巾陪笑问道:“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待看清女子容貌打扮,愣了愣。红衣女子不理店小二的打量,随手将碎银掷在桌子上,简略道:“龙井,一壶。”早些年我朝已经与西域通商,沿途有些江南茶水也是正常,可当我在旁桌听到女子声音后却诧异不已,原来这般女子声音竟是如此骇人!只见那店小二瑟瑟回头向掌柜的示眼色,而掌柜咳嗽一声继续低头算账。那小二颤颤巍巍拾掇了碎银撒腿就往后房跑了,哪里还有开始的春风得意。我端起酒杯,暗暗揣测这女子:不过二八年华,曼妙年华,如何有这般老妇声音?再瞧她身后,腰间挂着一色绿佩子,我眼尖发觉其花纹像一个“奴”字。谁料这女子忽然回头看我,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狠辣的光。像极了大漠里的毒蛇,冷冷的看得我心里一颤。这是一双杀人的眼睛!
店小二将龙井递上,手指不停抖,倏忽间撒了水在桌子上,小二慌了神不敢看女子眼睛,嘴里不停,几乎哭着赔不是,将水水渍一一揩去。我暗忖到,这小二怕是知道这女子的一些什么故事。
店外南风又起,黄沙漫漫。女子眯缝眼睛看日光,起身径直去了南方。我招呼过来松了一口气目送红衣女子而走的小二,打趣道:“这女子生的倒俊俏,可惜了这嗓音了,破锣似的。”小二侧身噤声道:“好汉莫要打趣,当心自己被人盯上!”“哦?”“好汉怕是不知这女子来历,她就是赐阳镇侠女。”“赐阳镇?”小二低语道:“你看她腰间玉佩,乃是奴字。没错,没错,她便是那传说中弑师的廖夕奴。这女子身份可不同啊!”“既是侠女,为何杀气如此之重?行到之处令人闻风丧胆?其身份……”我试探。小二再想透露,掌柜打住道:“不过是些江湖野事儿。客官不必在意。”说着打发小二去上菜了。我瞧着那女子方向,暗暗觉得有趣。提起弯刀跟了上去。
那女子身段步履从容,不看周身不理会过往闲杂人等,可说也奇怪,从客栈到密原这一路倒是有好多人不自觉让开一条路子。是进了城,人群逐渐涌上来,但也有眼尖胆小的不敢近身。我知晓这女子武功匪浅怕她觉察出我的身份不敢靠近,只远远的打量。不自觉被卖糖葫芦铺草席做生意的绊住了脚,一晃神,哪里还有那抹红色!我只好进了悦来客栈,住了下来。还是办我自己的要紧事儿罢!
我乃是衙门的金刀捕快,被大人派到关中调查十八年前的儿童失踪案。按照以往,衙门是对这种事开始重视后来就草草结案的,毕竟十八年了,失踪儿童恐怕都所托多人,就算被翻案底再认亲原主恐怕子女都已经承欢膝下。如今调查也没什么意思。出府前大人却向我道:“事情恐怕远远不只你想的那么简单。万事小心”进到客栈已是亥时,我合了门,隐隐睡了。却是怎么都睡不着,闭上眼都是那女子面容和扎眼的红色。
开了窗,我看到皎白的月光。月光是那样的柔和,弄不得总有人觉得月柔。我揉揉眼睛,看到斜斜屋檐上坐着一个女子,她背影瘦削孤绝。我再揉揉眼睛去看时已然没了人影。莫不是中了那红衣女子的邪?
第二日,我隐了身份径直前往赐阳。赐阳这个地方说也奇怪,女子极其多,而男子却极少。以往地区,往往男尊女卑,赐阳这个地方却是处处女子做主。更有女子三妻四妾,行走婚之礼。可笑可笑!一女子行为不检如何嫁二夫?可赐阳是个好地方,人生喧哗鼎沸,路上女子卖花散布支了铺子开茶馆的,比比皆是。我不屑进这些女流之辈开的茶馆,怕脏了我这把金刀。随意找个歇息地方住了脚。
次日我起身前往赐阳府。如果小二所说不假那么接待我的必然不是赐阳府庄主了,我心里寻思着赐阳府必定破败不已。可当我到了赐阳府门,只觉得这个地方并不破败,倒有几分简单感,虽简单,绝对谈不上破败。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称自己乃是赐阳庄主的故友。引我进院子的是一个女奴。说也奇怪,赐阳府竟然全是女奴引路,无一个小斯。赐阳府虽然收拾简单,但有几分简洁美。假山附近林树葱葱郁郁,一座小亭藏在其中。院子被水环绕一圈,水中有许多红鱼,苦莲。此时正是夏日时分,苦莲却久不开放。恍惚间我就进了正院。女奴引我进了偏房,我揉揉眼睛:那坐在椅子上的不是那红衣女子还是谁?
“庄主,相识?”她的声音让我更加确信不已。那声音,恐怕在看她面容之后,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可是……
“正是。我与赐阳庄主曾是旧识。庄主有恩于在下,如今公务不缠身,特来拜访。不知庄主可在府上?”我胡诌道,想我与赐阳庄主未曾谋面,何来相识呢?若是挑明身份,恐怕对我查案不利。
只见那女子挑眉打量我一下,那双丹凤眼更是慑魂,看得我心里发怵。她定睛在我那把弯刀上,我不由得握紧了刀柄。想她也是个眼尖的,必然记得客栈一瞥。恐怕连我的身份都觉察出来了。
她眼睛扫视到引我进来的女奴身上,道:“送客。”那女奴似乎并不意外,直接将我赶走。我明白这女子聪慧过人恐怕自己此行目的她已经了解。问我由来恐怕是想让我亮明身份。说道:“且慢。在下虽不是庄主故交但对十八年前庄主的故事还是略知一二的。”我看见她眼睛忽然放光,又忽然暗了下来。“下去吧。”待那女奴下去,她说:“你是谁?从客栈时我们就见过吧。”“吾乃金刀捕快。前往赐阳查十八年前的儿童失踪案件。”她打量我再三:“十八年都过去了,捕快如今再翻旧事,早就于事无补了!这与我赐阳山庄又有什么关系?”她的声音忽然悲戚忽然愤怒,破锣一样的嗓子在寂静的大堂里显得那么绝望,如孤鸿离群时那样悲伤。“十八年前,赐阳庄主前往大漠,曾经买了许多奴婢回来。后来一直向南,寻了个地方安定下来。恐怕就是现在的赐阳镇。”她冷冷一笑:“就算你说的是对。但是自古钱钱交易,我们庄主行事并不犯法,你现在以捕快身份来叨扰有何目的吧。”“呵!你们庄主一年前恐怕早已经所遭非命了吧。这一年你代替你们庄主掌管赐阳府,却频频独身前往大漠。这一路上红衣一身,却为沿途百姓办事不少。但你性格极其冷漠,不喜欢别人打搅,行事素来隐秘,且嗓音独特,颇像老人。所以也有人说你是十八年前的红衣怪物重出江湖。客栈旁边人多嘴杂,那小二也知晓你不少事迹。所以害怕你的很。”我边说边看她表情,她开始一贯的冷漠不屑都一扫而尽。更多是惊异。
“呵呵,看来这一路你已经前往大漠了。”她将茶水放在嘴边,看着我她眼里流光溢彩纷纷而来。“人们说的那红衣怪物恐怕就是你们庄主吧。他与十八年前的儿童失踪案有关吧。”我握了握金刀,确保能够立刻拔出来,伤到对方。她眼睛里迸发出狼一样的愤怒。
“是,我还会告诉你,是我——杀了他。”“现在尸体在大漠里,呵呵,他每天和狼为伴。那种人,我早该杀了他。
”“为什么?”诧异。
“为什么?你以为买卖人不犯法,可是他给我们这些人带来的创伤又是能简单用痛苦来描述的?”“这十八年里,他,把我们身边的所有朋友都毁了。我这一生,喜欢什么他就毁掉什么。热爱什么就毁掉什么。他以为将我从人贩子手中救出来我就该感谢他?十八年前,我们在大漠,孤雁,夕阳,孤狼为伴。赐阳虽然好,但是我们永远是他的奴。何况要在床上承欢?我绝对不会容许他伤害我和我朋友,所以我杀了他。我一辈子不要做他奴隶”她微微一笑。我惊讶她这样淡定的回答,仿佛自己是在梦里。然后她拔出了自己的翠绿簪子,像我刺来。“你死了,我就能够永远留在赐阳了。”我看着她的簪子;“你会后悔的。”反手用弯刀挡。
我杀了她,杀人就该偿命。我看到她死时微笑着,风吹动她的发,她的笑如同鬼魅。赐阳府登时乱作一团。
一年后,我起身前往大漠。大漠上流传着金刀捕快杀了红衣魔女的故事。到了大漠上的湖边汲水时,我看到了一个红衣男子,他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和他一样喜欢穿红衣的女子,他们都说她死了。"然后,我就死在了这个男人手上,血没有流干的时候,我看到他拿剑自刎的时候看着湖里的月亮留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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